白槐和宁雪背靠墙边蹲下,她们借助这围墙之间的小小荫蔽,聊起关于唐华的事情。

“你认识...师尊吗?”宁雪转过脸,蓝色的瞳孔里始终充满谨慎,她不敢多琢磨白槐的唐突出现,或许是生人前心性胆小的缘故。

“算半个认识,我除了他和自己的名字,其余的什么都忘掉啦。”白槐自愧地笑笑,那笑容分明没有多少悲伤。

“只记得自己和师尊的名字...”宁雪听得心中一紧,一股怪异堵塞感缠绕上心弦,她觉得白槐的笑让自己很不舒服,但却那么令人向往。

“我这里有唐华的小时候事情记载,他也没有多大嘛,是很年轻的修仙者,你瞧瞧看。”白槐掏出竹简,那是老宋头临走时给她的,现在可以交给宁雪充当信任的基础。

“师尊小时候?”宁雪接住沉淀时光的竹简,泛黄的竹片上露出一行行墨迹。

在唐华没有离开的时候,他常常向徒弟们讲述自己的故事,宁雪记得最清楚的一部分,是漫天雪色的白落村,唐华踏上仙途前的旧忆。

宁雪翻开竹简,字本无意,但人有情。

“冬末十九,唐华拜入匠人门下...”

宁雪读着他人笔诉,明明是师尊的故事,却也不自禁记起师尊捡到她的当晚,那个无法忘怀的雪夜。

......

寒月冬星,一辆驴车行在雪山谷崖。

“不省盐米的东西!我算明白你爹为什么狠心卖你!手脚这么不利索!讨钱不行偷东西也不中!滚!老子差点被你耽误给官兵抓住!”

怒发冲冠的盗人怒吼挥拳,将宁雪身上打得青一块紫一块,把她丢下行驶中的驴车。

宁雪一路滚下来崖边,因为不合盗贼的心意,她不但没有帮盗贼赚取任何利益,反而差点把盗贼坑进牢狱。

可幸的是,宁雪被树枝搭住好几次,直到滚落平稳处都没死。

雪寒,衣不蔽体,浑身疼,疼得说不口。

宁雪一人躺在皑皑白雪中,除了漫天的星星和月亮陪着她,山谷里连动物的声响都没有。

体温迅速流失,疼痛似乎不那么重要,麻木占据全身。

人快死的时候,总会回首过往。

宁雪出生在一户农家,连年天灾导致田埂颗粒无收,官府的救济粮又层层瓜分贪污,到手农民的连一粒子都没有。

作为长女,宁雪毫无疑问被爹娘选中卖掉换取银两,她被卖给一位明面商人,背地实则窃贼的家伙。

宁雪天性的正义不允许她行骗盗窃,这和贼人的心意不符,也导致她被抛弃的结果。

过往那么不堪,命运如此不公,宁雪都没有抱怨爹娘,她始终在心里埋着愿望,爹娘总有一天会找她。

“爹...娘...”宁雪用最后的力气喊着,然而只得来野风山啸,仿佛嘲讽她无用的执念与正义。

大概是真的快死了,宁雪才闭上眼,心中初次有埋怨。

为什么有人可以凌驾自然高高在上,而作为凡人的我们却只能苟活?还要对付这残忍的世道。

宁雪想不通,只知道死亡的可怕帷幕快笼住她,闻书里的黑白无常已经勾着锁链,绑住她带往地府深渊。

黑得可怕。

好可怕。

死。

“琴音取药,嘉禾施术,我来救她。”

短短十二字,言语仿佛化身力透死亡黑暗的惊雷,将希望的光芒开辟在宁雪的视界。

睁眼。

宁雪看见。

无言专注的少女取着手中丹药,樱发窈窕的女孩挥手展开法器结界,侠气风范的男人手中洒下碎末金芒。

“你想活下去吗?”男人开口,音调肃直,但答案显然从他出手相救那刻已经注定。

“想。”宁雪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回应,她觉得男人手中洒下的光芒,好暖。

“好,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徒弟,你的名字叫宁雪。”

......

宁雪阅读竹简没到尽头,而白槐乍然间走神,赶紧眨眨眼睛,她刚才看见什么。

宁雪的过去?和唐华的相遇?我怎么会看见这些。

白槐心中不安,捂着胸口的时候,仙珠竟然活起来般颤动,白槐握紧随后才平息如常。

“...怎么了?”宁雪感觉到动静转过头看白槐,发现白槐捂着什么。

“没什么,你继续,这下总该信我认识你师傅吧。”白槐撇开宁雪注意,强行镇定自若下去。

宁雪见白槐没别的心思,便继续读着师尊的过往。

难道是仙珠让我窥见宁雪的记忆?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难道唐华没死?

白槐隔着衣服摸仙珠,她心中隐约明确,不能现在鲁莽告诉宁雪唐华的死讯。

啪。

竹简被宁雪合上,她点点头,已经确认竹简内容和师尊说过的故事符合。

“读完有什么感受吗?”

“想起过去的事情,师尊和我一样,都在雪夜中拜入师傅的门下。”

宁雪对白槐有初步的信任,对方不是坏人,可能是师尊的旧识。

“这样啊,那我稍微问一嘴,你有没有听过这句,咳咳。”白槐清清嗓子,宁雪一脸困惑。

“什么?”

“琴音取药,嘉禾施术,我来救她。”

白槐照着记忆里唐华的口气念着,不知怎么的很有感触,仿佛她自己亲身做过一般。

“!”

宁雪听闻,深蓝的瞳孔睁得老大,表情不敢置信地抽搐一下,眼泪从记忆的深处不自禁滑落。

“你怎么...知道。”

“我好像...能看见你的过去。”

白槐望着宁雪,自己挠挠脸蛋,想着还要补充一句。

“你的过去似乎太困难了,光是被爹娘抛弃,唔,换我肯定不原谅他们,会狠狠地恨他们。”

白槐捏着拳头挥挥,话说得有些多,她的一言一举都被宁雪收入眼中。

她好像师尊。

“师尊?”宁雪下意识喊出口。

“啊?你喊我什么?”白槐歪头,鹅蛋般的小脸扑红可爱,找不到一点男性坚毅的轮廓。

“呃...我想知道你的名字。”宁雪摇摇头,她应该清楚,师尊不可能是女孩。

“哦,我叫白槐。”

“白槐...”

宁雪将白槐的模样铭记,她总有种错觉,能让自己下意识喊出师尊的白槐,肯定有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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