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以前，大家都猜测这样的工作未来会被机器所取代，不过也没有变成现实。原因无他，只是因为使用机器成本远远高于贝林这样的廉价人力罢了。
但终究也只能是讨厌而已，毕竟想要在定额配给制下拿到多人份的资源，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破旧的楼道暗的可怕，这里唯一剩下的光源就只有贝林手里的劣质香烟，这是他作为生产先锋得到的奖品。
他总是习惯在回家前点上一只，倒也不是为了别的，只是觉得这样能去掉工厂里染上的难闻的味道。
“我回来了。”贝林把香烟掐灭，通过面容识别，若无其事地走进了家中。
他的房间谈不上有多干净，但倒也没有多乱。不到二十平的房间里只能勉勉强强地塞下两张床和一张桌子，简陋地像极了上个世纪青年旅馆的布置，好像完全不属于这个时代。
“欢迎回来。”穿着一席白色连衣裙的少女冲着贝林温柔地笑了笑，好像已经期待了很久。
她努力地用双手撑起身子，淡棕色的长发微微散开，好让自己能够坐起来。
“久等了，今晚我带你下楼转转吧。”
贝林同样温柔地回应道。他笑了笑，好像在看见她的笑容的那一刻，身上的疲惫全都被消除了。
“诶，今天吗？可是......会被市容警察抓到的。”
少女有些惊讶地看向贝林，也不由得露出一丝担心。
“他们都在忙着‘梦纪元’的事情，没有功夫管我们的。”贝林安慰道
在听到“梦纪元”的时候，少女的眼神里好像突然黯淡了些许，但很快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
在她的印象里，那是个人人都能美好生活的时代，但这好像和她无关。
贝林从房间的内侧搬出了许久未用的轮椅，这是他足足攒了三个月的工分才买下的礼物。
曾经他想着，只要有了这个，就能带她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了。从她心心念念的海滩，再到她一直想去的那间甜品店。无论什么地方，只要她想去，他就会一步一步地推着她过去。
但第一次尝试就以失败告终。他们就被市容警察拦了下来。理由是为了维持市容，没有安装义肢的残疾人是不能上街的。
于是，在被一口气罚走了他准备花在甜品店的工分之后，这个轮椅就一次都没有用过了。
贝林熟练地抱起了坐在床上的少女，把她轻轻地放在轮椅之上。
“咱们先去中央广场吧。”贝林对着轮椅上少女的耳畔低声说着，一边贴心地为她把散开的长发绑好。
“那里人会很多，很危险吧？”
“别担心，有我陪着你。”
一句没什么意义的承诺。但他也不觉得现在这个时间段，会再有市容警察来赶他们回家。
他们住在八十四层，这是被称作鸽子笼的住宅，依靠着人均二十平米的面积，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高楼容纳了数万人。但这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作为没有为社会和国家做贡献的普通人，这是他们能享受的最好的待遇。
好在这里贴心地配有电梯，让居住的人能够避开爬楼的烦恼。
贝林推着轮椅穿过昏暗的楼道。这里同时居住着上百人，换做之前，这些人应该会痛骂楼道的狭隘和政府的腐败，但以后应该都不会再有了。因为他们正在前往“梦纪元”的路上。
贝林来到了电梯前方，随着电梯门的缓缓打开，透明的玻璃映出了外面的景象。
夜幕之下，被灯光点亮的高耸的大楼将他们紧紧包围。这片光与影的森林中放不下月色和星光，只留下了如同极昼的灯火。
“还是和之前一样美。”少女目不转睛地看向远方，轻声赞叹道。
“嗯。”贝林点了点头，但比起这些，他感到更多是渺小。
这些繁荣并不属于他，也不属于一同塑造这片繁荣的数千万人。
有时候，贝林甚至会觉得社会把他比作螺丝并不恰当，他觉得他更像是这片钢铁森林里不起眼的一粒尘埃。
电梯从数百米高空落下，眼前无数的灯光一闪而过，像是划过夜空的流星，在少女的心中划起了一阵涟漪。
轮椅缓缓驶出电梯，贝林紧紧握着轮椅的推手，生怕少女下一刻就会从他的手中溜走。
少女也深吸一口气，紧张却又好奇地看向四周，好像也生怕下一刻眼前的景象就会被夺走一般。
他们的住所距离中央广场也只有两公里的距离，对于几乎完成了自动化移动的街道来说，也就是几分钟的路程而已。
四周的高楼上，不约而同地显示着“梦纪元”的海报。不过就在几个月前，上面挂的还是领袖的头像。
现在每一张海报上的人们都带着幸福的笑容，好像生活在天堂一样。
贝林印象最深刻的海报，是一张梦纪元里满桌丰盛食物的海报。对于平时只能靠营养胶囊为生的贝林来说，他甚至认不出其中的大部分食物。
周围的喧嚣声逐渐传入耳中，那是“梦纪元”的反对者们正在举办的示威游行，放在以往，他们应该早就被市容警察抓进监狱判刑了。
但在今天，在几乎所有人都在盼望的“梦纪元”前夜，没有人会愿意浪费时间在他们的身上。
他们好像落入大海的石子一样，唯一的声音也被海浪所吞没。
“你听，那里好热闹。”少女轻声和贝林说道，没有意识到那里发生了什么。
贝林微笑着回应，他并不想破坏这难得的平静时光，更不想让少女担心不必要的事情。于是默默地推着轮椅，继续朝着广场前行。
在他的印象里，她以前最喜欢人多的地方，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想去凑热闹。
他们来到了中央广场的边缘，那些游行的人群也聚集在这里，做着反对“梦纪元”的演讲。
“24小时0分0秒”
中央广场的屏幕上印着这样的倒计时。
他们说在倒计时归零的时候，人类就将进入“梦纪元”。到了那时候，世界上就不会再有“饥饿”、“贫穷”和“痛苦”，那是个人人都能美好生活的时代。
“作为符合资格的人类。请您在倒计时结束前尽快兑换您在梦纪元的ID卡，否则您将和无产者一样，无法进入梦纪元。”
贝林面无表情地关掉了手臂上闪出的信息，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三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