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导员!今天居然是他当值!”兰圃学姐愕然道。
王导员就是把学姐信息交到评审手中的人,何方眯起眼睛,打量着办公桌后的中年男人,头发半黑半白,参杂在一块让人想到了鼬鼠。
他把门虚拢,没有关严,因为空旷的声乐系办公室中只有鼬鼠一个人,闭塞的空间让人缺乏安全感。
推拉窗紧闭,连着窗框的铁链子松垮垮的耷拉着,生怕有人拉开窗门一跃而下,把寒意和苟且暴露在阳光下。
见到来人,中年导员脸上浮起热情的微笑。
“原来是兰圃啊,来找我有什么事吗?”王导员推了推黑框眼镜,有些干瘦的脸斯斯文文,变脸一样换掉了麻木的面孔,满是慈祥和关心。
“我真的以为王导员是一个好人呢。”学姐有些难过地说着,“他帮我解决了助学贷款的问题,还帮我找了兼职,教学也很有方法。”
知人知面不知心,何方优雅地挪着步子,压着长裙坐在了沙发上,淡淡道:“导员,我想知道我投上去的作品,到底能不能通过。”
恰好撞在了王导员这里,这份转系申请是一定不会通过的,电光火石间,何方貌若不经意地将文件夹放在了桌上,寻了个话头。
全院校赛是最具有分量的青年声乐专业竞赛,如果可以拔得头筹,不但可以得到巨额奖金,还会得到国家级协会的邀请。
双十年华就半只脚踏进国家级协会是何等荣耀?对于兰圃而言,这就是对她怯懦生命最好的肯定。
但是在投递作品这一个环节学姐就被卡住了。
王导员起身倒茶的动作行云流水,把散着热气的杯盏推到何方面前,对坐下淡淡一笑。
“兰圃,你的实力非常强,作品当然也很完美,但是……”
他拉长了音调,高度近视眼镜下眼球浑浊不清,盯着兰圃的雪颈道:“毕竟还是要看评审的喜好。”
他顿了顿,脸上热情洋溢的笑容就没有变过角度,如果不是何方昨晚从猪猡口中亲口听到了他的名字,或许真的会被他蒙混过去。
何方看着淡黄色的茶水,没有去接,脑中学姐气呼呼地说道:“他们是一伙的!怪不得一直暗示我……”
王导员见她迟迟不说话,皱起层叠的枯瘦脸皮绞起,咂嘴道:“兰圃,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学生——你很有可能夺冠的。”
“想想看那些名满天下的大音乐家,只要夺冠,你的前途可就是一片光明!只要再认真一些,多辛苦一些……”
何方敷衍着嗯了几声。
今天学姐穿的是夏装,呆在这冻的人直哆嗦,唯有热腾腾的茶水散发着热气,淡淡道:“我明白了,谢谢您,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王导员满意地点点头,浑然不知他为兰圃铺成的“光明前途”已经被何方用暴力碾成了碎片,起身坐回位置,抽出了一份表格。
“这是你最近的训练计划,我已经给你做好了。”突然他想起了什么,喊住了何方:“兰圃,你上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黄英?”
原来那个掮客是鼹鼠喊来的,何方侧着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当视线斜在办公桌上的屏幕和文件时,微微一愣。
一堆乱码和不知所云的鬼画符跃然眼中。
鼹鼠却依旧在认认真真地敲打着键盘,空白页面迅速地被混乱的符字填满。
难道他不认字?还是已经精神错乱了?何方微微蹙眉,道:“没有,我什么也不知道。”
鼹鼠无所谓地摇了摇头,沉着脸摆了摆手:“真是一个坏学生,我还想和她讨论一下补习计划,她的成绩这么差……”
离开了教务楼,才切身体会到了初夏的阳光早上有多舒服,何方走远了回头望着大楼,整个楼阴沉沉的,在草木掩映中如一座坟茔矗立。
“失败了。”
兰圃丧气地说道,她昨晚顾不上死里逃生后的休憩,连夜完成了转系申请,结果还是没派上用场,没有抓住这个窗口,就不大可能被放过了。
“不是还有我帮你吗。”何方安慰她,“而且要往好的方面想——他以后不会虚伪地装模作样了。”
“谢谢!”学姐忽略了后半句话,开心地应了一声,既然有幽灵代替她,那就可以放弃思考了。
就好像面对根本没法过关的游戏苦恼之时,有高手上了自己的账号代打,想到这里,兰圃追问道:“幽灵先生,能告诉我您为什么选择了我吗?”
何方沉默了一会,严肃道:“那是一场空前残酷的冥界大战,即使是我也身受重伤……”
“欸!”兰圃哑然失声,等了一会何方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不安地说道:“所以……我该怎么做?要帮你疗伤吗?”
“骗你的。”何方双手一摊,路过垃圾桶时把转系申请扔掉了,这玩意已经没用了,他微笑着和坟茔一般的大楼中那双浑浊的眼睛对视。
黑白相间的枯发梳理地整整齐齐,王导员推了推眼镜,木着脸敷衍暴跳如雷的评审,唯有透过紧闭的玻璃窗注视着远去的袅婷身影时才会精神起来。
实在是有些……过于精神了,眼球凸出几乎快要撞在了眼睛上,活像一只长了皮毛的蛤蟆瞪眼睛,好在他最得意的学生很快就走远消失了。
王导员挂掉电话,回到了工位上,门再一次被敲开了,中年女人被冷气一激,暗骂人有病,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搓着手问道:“王哥,那张表单……”
他机械地抽出画满了乱码的打印纸递上去,女人接来看了一眼,见王导员正在噼里啪啦地打出一堆混沌的字符,调笑道:“王哥上班还真是努力啊。”
“教书育人是我们的本职嘛。”王导员谦虚地颔首示意,浑浊的眼球中似有无数的灰褐丝线纠缠。
女人半是钦佩半是不解地点点头,收好表单离开了,浑然不觉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