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手抱胸，一双漂亮的眸子被江澄开门的动作吸引，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睛看见他的那一瞬像是微风吹皱池水，泛起熠熠的微光。

屋内其余几人倒是规规矩矩地坐在原位，此刻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他，让当惯了小透明的他稍觉不自在。

他微笑着说：

“让各位久等了，抱歉抱歉。”

说完这句话，他便想要回到自己先前的座位上去，言颜却在此刻又凑到了他的面前。

注意到对方那副小作精的表情，或许是轻松下来的缘故，平日里本该对这种情况爱搭不理的他竟然做出了反应。

只见他朝着大小姐扬了扬乌黑的秀眉，伸出左手拉住言颜被白色襦衬裹住的手臂。衣服的材质极佳，他握住的时候差点误以为捏住了大小姐光洁细腻的小臂。

大小姐原本娇嗔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觉得自己是一只“咩咩”叫的无辜小绵羊，浑身绵软无力，被眼前的大灰狼轻易制服。

江澄领着她走到桌边，正打算坐下，听见身后有人轻声道：

“你的左手…”

他回头看去，大小姐脸上的红霞还未散去，那双圆润的杏眼直勾勾地盯着二人肢体交接的地方。

江澄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原来是一小截从紫云真人那里得来的红绳从袖口内掉了出来，色彩明艳，随着他牵住大小姐的动作，轻轻地摇晃。

“这是刚才紫云真人送给我的红绳手链，听闻我近来心神不宁，便赠予我保平安。”

两人回了各自的座位，不过言颜似乎还有话说，看着他的左手欲言又止。

“怎么？”

江澄注意到了她的表情，为了不影响其她人，他压低音量。

大小姐鼓着眼睛看他，即使声音很轻，但他还是能听出其中委屈的意味。

“你难道不知道女孩子送异性红绳的意义吗？”

红绳定情，中国从古至今的习俗，刻在骨子里的烂漫。

江澄确实没注意到这层意思，此刻经由言颜之口，他也回过神来。

不过他还是失笑着摇了摇头，看着大小姐鼓起的脸颊，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其光洁滑嫩的脸蛋。

“你怎么什么气都要生？紫云真人年近百岁，我疯了还是她疯了？”

言颜伸出柔若无骨的小手抓住他在自己脸蛋上作乱的手指，哼哼唧唧。

“别碰我，臭流氓…”

滑腻的掌心裹住骨节分明的手指，她察觉心跳漏了一拍，低着俏脸，轻轻地拢了拢。

“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感谢贵观的招待。”

叶知林站起身子，表情冷得快赶上她身边的刘念念。

“我送各位一程。”道袍女子微笑。

这边打情骂俏的二人也停下了动作，纷纷起身往室外走出去。

此刻太阳西沉，已然黄昏，橘红色的光照在屋檐处灰白的砖瓦上，庭院中央的女娲像依旧被香烛燃起的烟雾笼罩。

天际吹来沁人的微风，裹着白色的烟雾冉冉飘散，露出龛内女娲娘娘雕像的棱角，几只鸟儿惊飞，在红霞遍布的天空散落成点点墨迹。

几人走到这处院落的门口，道袍女子推开木门，回首对着众人微笑。

注意到江澄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女娲雕像上，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旋即提议道：

“既然诸位是来这边祈福许愿的，那不如来拜拜我们仙云观的女娲娘娘吧，她这才是真正的灵验。”

面对她的提议，叶知林与刘念念摇头拒绝，江澄觉得拜一拜女娲娘娘也不错，便点头同意，倒是言颜不知为何也跟着留在院内。

于是其余人在院外驻足，江澄带着言颜走向了烟雾缭绕的女娲雕像。

祭拜用的香成捆地放在龛座旁的纸板箱内，他从中抽出六根，又将这六根香三三分开，递出一半给站在他身后的少女。

大小姐斜睨了他一眼，双手背在身后，调皮地踢了踢鞋子，绣着花篮与鲜花的淡绿纱裙随着她的动作飘摆，淡雅清新又不失活力。

“我留在这里只是好奇你们是怎么拜佛的罢了，我从来没拜过这些。”

江澄笑了笑，没有怀疑大小姐话语的真实性，只是觉得有些惊讶。

即使再有钱，这个年头没拜过神佛的也很少了，更何况家里总有祖坟要拜的吧？

他没有把递给大小姐的那三支香放回去，而是与自己手里其余的合并在一起，打算替大小姐一并祈求福缘。

香炉里明亮的烛火引燃了江澄手里的六支细香，待倏忽蹿出的火焰熄灭，细细绵绵的白烟像根极细的绳子一样向天空斜斜地蔓延，橙黄的火星被稀薄的白灰遮盖，若隐若现。

他低下头正欲跪下去，发现地面上铺的是一层形状各异的鹅卵石，并无蒲团之类的东西。

江澄心里寻思这些人膝盖都是铁做的吗？

然而他也轻轻地跪了下去，只觉得膝盖被坚硬的石子抵着，滋味并不好受。

他捏着手心的六支香，心底默念一些女娲娘娘保佑的话语，顺便替身旁的大小姐也一并祈福，只愿女娲娘娘显灵，保佑自己同她身边的人。

祷词念诵完毕，他起身将映着火星的香插入香灰堆积的香炉中，为绵密如白绸的烟雾添续上了一丝。

身后的言颜瞧见沁凉微风吹拂起他额前细密的黑发，露出他低低垂着的俊俏眉眼，心思飘荡，便想着故意提出一些问题吸引他的注意，只盼着能多多吸引他喜人的目光。

“喂…”

大小姐的声音罕见地柔和起来，江澄看过去，见她蝶翼般的睫毛微微颤动，眼神似乎要滴出水来，浅淡如樱的唇翕和。

“你说我这种不信神佛的人，应该怎么祈祷？”

江澄此刻心旷神怡，遇见大小姐突如其来的提问，自然想着逗弄她，所以笑着道：

“你可以双手合拢作捧水状，喊着幸福呀幸福，请降临我掌心。”

于是言颜竟真的照做，微微地阖上两颗宝石般的眸子，双手的高度抬至胸前，脸上流露出几分孩子气的笑意，黑色秀发上用来束发的簪子垂落下金色流苏，灵逸活泼的样子像是上下翻飞的蝴蝶。

江澄在一旁怔住了，他此话本意只是开个玩笑，却没想到言颜竟真如他所说的做了。

此刻天色已介于黯淡的橙黄，夕阳最后的光有如金缕般洒进女孩半阖的眸子，映在她的眼底像是细碎的金子翻滚似流云，瑰丽而宁静。

“咚——”

“咚…”

是寺庙的钟声。

适时响起的钟声含义是提醒前来的香客，闭庙的时间就要到了。

江澄凝视着少女合拢纤细的指尖，钟声的回音环绕在他耳畔，隐隐约约还传来僧人古典森严的诵经声，此情此景下，他竟从少女的脸上读出一股虔诚祷告的意味。

像她这样的大小姐也会有祈祷的一天吗？江澄在心底默默地想着。

那她又在祷告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