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两位阁奴格外严肃的语气,玉濡沫看向剑鞘之上的白发女子。

一个连女儿都这么大的人,怎么会没有妻子呢。

这件事好像本该如此,但玉濡沫心中偏偏不太舒服。

她看着怀中拙娥剑,将其缓缓放回架上。

两位阁奴同时松了一口气。

想当年桐妃子过世那会儿,主上整日抱着这柄剑借酒消愁。

后来收养的大小姐,就算不抱剑了,也不允许别人碰。

当初大小姐便是拿着这柄拙娥剑,到外面耍了一阵,回来后便被主上用柳条抽红了小手。

阁中奴皆知,主上爱剑,更爱那位早已过世的桐妃子。

为了拙娥剑,就是他的大女儿,也被骂过多次。

“小姐重新挑一柄便是。”

秋声以礼貌却不失严肃的指向那群惊世名剑。

玉濡沫却没再动,询问道:

“能和我说说,你们主上的事吗?”

曹正春与秋声以面面相觑。

望着剑鞘之上的白发雕画,曹正春无奈道:

“这不是什么秘密,你要听,我们就说。”

他缓缓道来。

“话说当年主上为寻访天下第一剑来此,与身为匠师的桐妃子相爱。”

“主上一心追求剑道极致,要当那天下剑道的剑主,告别了爱人,不愿考虑儿女情长。”

“但是后来,主上却是剑道走火入魔,桐妃子为救主上,断了他一臂,让他此生再不能左手握剑,而桐妃子自己……”

曹正春被秋声以用胳膊肘顶了一下腰,闭上了嘴。

二人皆是沉默。

玉濡沫颔首,她自这短短的几句话中,已经猜到了许多。

看向剑鞘上的女子,心中五味杂陈。

她记得,慕思思曾说过自己爹爹可单手雕刻簪钗,客周甚至因为慕思思的事情,为讨好师傅,还赠送过一支极好看的骨钗。

想来雕刻的手法,就是那时学的吧。

拙娥拙娥,只是锻造的大家,却不擅长对兵器完成之后的点睛之笔。

而客周,正是一位刻功上乘的能手。

这二人,也是般配。

玉濡沫在这柄剑上粗糙的雕画中,窥见了那个男人三十年前的身影。

她看得入神。

良久,从口中挤出一句。

“我不要剑了……”

少女晃着身子,也不顾这两位阁奴,向楼上跑去。

曹正春与秋声以便要去追,却被一道突然自身边划过的黑影拦住。

那道黑影随即留下一句话,又瞬间消失,不留任何痕迹。

“主上说了,随这位小姐闹,她开心就好。”

……

妃子阁第八层,名为奴阁。

客周扫过那几位被囚禁于此的老东西。

几位老人被束缚在铁索之上,屏息而立,如同呆滞木鸡。

而那些漆黑的铁索,则与客周右手的锁链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这便是桐妃子生前最为有名的高祖白蛇锁,非一品之上大宗师不能强行扯断。

被客周囚禁的这些犯人,或多是不能调教成阁奴,放出去又祸害一方,索性想着是否有一天能用上,就全部丢在这里。

客周走到一位老者身前,这满头花白凌乱长发的老者瞪着自己,抖了抖身子,掉出一枚钥匙。

客周借着钥匙解开右手锁链,将桐妃子给予自己的束缚随意丢在地上。

“老奴,我钥匙都给你了,你却还不愿走?”

他问向这位老者。

老者冷哼,“自东燕亡国后,我便是无家之人,在这里也挺好,梦中还能再见到陛下与小公主,所以不出去。”

“你开心就好。”

客周又将钥匙塞进老奴的衣服,继续向前。

囚犯中的最后一位,是个白净的老人,紧闭双目,没有任何呼吸。

他便是被临江百姓称为大英雄的武东庭。

传言老剑仙当然心高气傲,不服这位老前辈,就对其痛下杀手。

实际上客周只是将他囚禁于此,不是外界所传言那般。

他离了第八层,再往上是顶层。

站在身处云霄的阁顶,仿佛伸出手就能摸到九天之上的七彩极光。

客周望着云朵之下空寂的北原,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一位跪倒的中年男人。

“说。”

中年男人闻言,俯下身子禀报道:

“回主上,外界有消息,墨芝子于赢楚扬州过世,他的儿子墨要愁背父尸体千里,回家乡西川。”

客周沉默。

中年男人也没有继续说话,等着面前这位的反应。

“他……走的安详吗?”

“回主上,墨芝子是抵达扬州后,意识到自己大限将至,将木匣中三十一把兵器贱卖,唯留一把枪赠与墨要愁,然后用换来的银两买了几壶好酒,乐醉而死。”

听着属下的话,客周点了点头。

“好,他喝的高兴就好,继续说吧。”

“墨芝子死后,他年轻时仿制空乘佛祖法相七十二金身所锻造的金丝纱‘心如常’重新出世,在那位赢楚朝廷通缉的要犯影聪手中。”

客周了然。

天下伪装术,最为上乘便是两件面纱心如常,一件由桐妃子所造,一件出自她的徒弟墨芝子。

现如今,有一件正在妃子阁第七层玄机阁。

“还有别的事吗?”

“还有……”中年男人甚是为难,犹豫着说出口,“阴阳阁的几位阁奴经过推演,暂还未找到治疗那位白发小姐的办法。”

“袁老先生只是说,大道五十,留一线与人,必定有活下去的可能,但到底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男人说罢,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知道了,你下去吧。”

客周的声音有些孤寂,身后的阁奴闻言,变作阴影散去。

等到客周回过头,只看随着脚步声上到顶楼的白发倩影站在自己面前。

他装作无事发生,柔声道:“怎么样,选好了吗?”

瞧玉濡沫盯着自己,迟迟没有说话,直勾勾看着,看得客周一时也不知所措。

少女摇着头,显得有些倔强。

“我不要剑了,送我回去吧。”

玉濡沫与客周站在妃子阁顶层的极光之下,二人之间仿佛隔着厚厚的墙壁,看不清彼此。

客周哑然失笑,几步走到少女跟前。

“不是说好来拿剑的么,莫不成是逗我,只是想与我一路上游山玩水?”

他不似先前的冷漠,又恢复成仿佛什么事情都能用温柔解决的男人。

玉濡沫躲闪着男人的视线。

“我选了那柄拙娥,听了一些你的事情,才发现……自己好像不是那么了解你,或者说,就是慕思思都没有真正了解过你……”

看着面前神情纠结,双手放在身前来回拧巴的少女,两鬓斑白的男人这才看出。

小丫头是闹脾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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