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因失去了太阳而流泪】,

【那么你也将失去群星了。】

暮如雪趴在地上,落地有声、五体投地、颜面扫地、以头抢地、四肢着地、铺胸纳地、不留余地、肝脑涂地、死心塌地、呼天抢地。

神色羞红,紧闭双眼,面朝下不敢抬头,她猜测周围玩家的视线正如同激光一般射来,带着嘲笑和鄙夷的目光,将自己的身体洞穿。

不、不仅仅是玩家,其中还有那个人…

一定…被她看到了吧…这么丢脸的一幕…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羞死人了……

伏在地上,不自觉地伸出左手食指,指向前方,耳边似乎响起了奇妙女人的歌声。

“kiboの花——”

是…是母亲吗…?

我…我在哪?

趴卧在陈旧的床上,眺望着外界的景象,那是旧城区的一处老街。

啊…是…临死前的回忆吗…

听说人在死前会把自己一生的记忆回顾一遍,好像是叫…什么灯?

完全无法去思考,大脑不受控制的沉浸在过去的记忆中。

日复一日,透过这扇浑浊的窗户,望着视野内,仅仅是后巷的这片小天地。

这就是我的生活方式,也是我的义务。

来往在小巷中的人不会注意到我,即便察觉了,在确认是我这样一个枯瘦不良、神色差劲的孩童后,也会皱着眉头,迅速离去。

【小雪酱】

母亲轻柔的唤着我的名字,意识随即被拉回。

【刚才教你的歌词,有记住了吧】

【嗯…嗯。】

什么嘛,原来我唱的还蛮准的嘛…

记忆中的我小声伴唱着,但随即,视线又转向窗外。

【看到什么有趣的吗】

也许是她留意到我望着窗外的目光比平时更加入神吧,歌声停下之后,妈妈靠过来。

微微点头后回答:

【有一只猫猫……】

儿时的声音比我记忆中的还要嘶哑。

使劲清了清喉咙,才继续道:

【粉白色的猫…抓到了鼠鼠…】

【这样啊。】

母亲微笑着点头,微卷的浅棕色发丝,扎成三股辫的双马尾垂于胸口,放在优美的锁骨前方晃动,还有饱含着温暖母性的双-峰——就像是我第一次见到艾琳娜小姐时那样。

充满温馨、安全感,以及魅力的胸怀。

母亲用铁桶里的水将布条沾湿,用力拧干,仔细叠起来,将手伸向了我的毯子。

【要帮小雪酱换药了。】

轻轻点头的同时,母亲将毯子拉低到我的脚踝处。

双脚的小腿肚都缠着绷带,渗出淡淡的黑色药膏,拆下绷带后,是大片烧伤的肌肤和几分扭曲的腿,又红又皲裂,还有的地方血肉模糊。

我移过头,不想去看这样恶心的情景,但母亲却能坦然直视,并且无论什么时候都保持着温柔的笑容,以熟稔的方式,开始清洁我腿上的伤口。

沉默而温馨的时光里,我开始试着描述那只猫多么敏捷、何等华丽的姿态捕获了鼠鼠,努力让自己的语气生动有趣。

不过辍学许久的我,很快便陷入词穷的窘境。

熬过静默的期间,母亲换好了药、缠上绷带,将可爱的小毯子盖回原位。

【想看电视吗?小羊奇佩快要开始了哟~】

沉默地摇头。

【那…一起玩手柄游戏吧?小雪酱今天能不能打败我呢~】

继续摇头。

前些日子,家中曾经断电了许久。

年幼的我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妈妈最喜欢的那个大衣柜被人抬走了,之后才恢复供电。

电力和供水,都不是免费的。

【哎呀,蝴蝶结歪掉了。】

听到母亲的话,将手伸向头顶的蝴蝶结,不过没有镜子,实在无法确认。母亲挂着笑容,朝我做出手势,我遵循指示,将身体靠在窗棂边。

母亲将头顶的红色蝴蝶结解开,着手梳理我的长发,十分谨慎地,避免扯痛我。

这种时刻,我总是浑身定住、不敢动弹。默默等待梳子从头顶缓缓通过长达腰际的发丝,直到发尾,舒适的眯起眼睛。

【小雪酱将来一定会出落的很漂亮呢,要学会好好打扮才行哦~】

【妈妈…】

也许是注意到了我对自己的厌恶,她每次都会这么说。

……

啊…原来是这里啊…难怪会在这种时候回想起来……

双目噙满了泪水,记起了接下来的事情——即便努力不去想它也不行。

……

太阳爬升到正上方,照耀着我,强烈的光芒令我的双眼和小腿隐隐作痛。

单手撑着屋子的外墙,在以往眺望的后巷里慢慢移动,我的怀里抱着一只不成猫形的小动物。

像是小猫一样的外形,兔子一样雪白的身体,短短的猫耳里又长出一对长长的奇怪耳朵挂在两边,还有神奇的金色圆环状物体奇特地悬浮着、套在上面。红色的小纽扣一般的瞳孔,还有波浪状的可爱小嘴巴。

——究竟是什么生物呢?即便是在幼儿园的教科书里也没有见过。

见到它以静止的姿态倒在大街边,下意识地就过去了。

停在马路上,路过一家小店的橱窗,止住脚步,重新审视我自己的模样。

绷带松脱,衣物和小裙子上到处都是泥巴和血液粘液沾染而成的污渍,双手乌漆墨黑,就像是偷偷溜出重症看护室玩泥巴的顽皮孩子。

见到我这种样子,母亲会怎么想呢?

我全身发寒,急忙赶回家——与家的距离突然变得好遥远。

得赶在母亲下班到家前回去才行。

换掉衣服,洗净手脚、换好绷带——我必须要当一个不添麻烦的孩子。

不是下定过了决心,为了不失去母亲的爱,才选择了乖乖钉死在床板上的生活吗?怎么能连这个都忘却呢。

冷汗直流,感觉好不容易才回到家门前,天大亮着,离落日还有好一段时间。

我带着解放般的心境,推开小门,接着就此僵在原地。

那个粉白色的生物也摔在地上。

母亲在家里。

母亲正茫然地坐在椅子前。

我瞄向了老式的时钟。

还不到母亲下班的时刻啊…怎么会?

忽如其来的一阵甜香袭来,桌子上有一个装着各色糕点的袋子——都是我喜欢吃的味道。

这么说来,偶尔的、每隔固定的一段日子,有一定几率,母亲会提早下班回到家中,给我带回糕点,并且连续几天都陪在家里。

这次的,大概是叫【劳动节】吧,我并不清楚具体日期——但为什么偏偏是今天,为什么偏偏那只猫在此刻出现。

母亲像是迟钝了几秒才注意到我推门的声音,缓缓转过来,看着我。

她唇瓣分离,但在完全发出声响前,花了许多时间。

【如雪,你到哪里去了?】

我从未见过母亲如此失望憔悴的模样,感觉背上一股凉意在下滑。

【我…我……】

母亲用力紧皱着双眉,面无表情,她投来的虚无眼神不是在我脸上,而是在肮脏的绷带、沾染污渍的衣裙,黝黑的手脚上。

别啊,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我压抑着想哭的心情,拼命挤出笑脸。

【嗯…有只猫猫好像死掉了…我想给她带去埋起来,对…对不起…私自乱跑出去……】

【但、但是…我可以自己走路了唷,虽然还有点痛,不过忍得住…所以,以后我也可以给妈妈帮上忙……】

努力说明着,我向前伸出双手,迈步走向母亲,但随即,脚下一个重物将我狠狠绊倒在地。

——是那个生物的尸体。

绷带随着冲击零落散开,伤口处难以忍受的剧痛让我悲鸣出声,母亲的表情却未有任何回暖,她眼睛里看着的似乎不是我:可爱的女儿小雪酱——而是一个肮脏、麻烦、带病、还不听话的顽童。

霎时间,我感到自己犯下了难以挽回的极恶罪行。

恐慌的信号和激烈的焦急在脑内交错流窜,我以仅存的最后一丝希望,仰起脸,希望看到母亲靠近这边、朝着我伸出搀扶的手,脸上仍带着那一抹温柔的笑容——但是并没有。

她起身去到屋子里了,随后传来用桶子接水的响声——那声音我很熟悉,平日里,短暂的响声过后,便是母亲为我换药时、珍贵的温存时光。

不过在我犯错之后的现在呢?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母亲就这样任凭我无力的伏在门边,任凭我如何在腿脚的伤痛中呻-吟、抽泣、嚎啕大哭,都无动于衷——直到接满水为止。

……

……

恍惚间,似乎听到艾琳娜小姐的声音……已经到天堂了吗?

“小雪酱,刚才就看你趴了好久了,没事吧?”

熟悉的温和嗓音传来,宛如天使在耳边呢喃的情语,有什么人,正朝着我伸出搀扶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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