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客厅休息一会儿吧。”段玲倒了一杯水放在墨林霄面前。
“谢谢……”
“不要说话了，你伤得很重，本来应该带你去医院的，但是眼下没这个功夫，等我们把危险完全排除之后再来管你吧。”
“明白了……”
“那么你就歇一会儿吧，我走了。”
“……嗯。”
段玲瞧了一眼有气无力的墨林霄，随后便转身离开了。她打开门，前脚刚迈出去却又停了下来。
“……有两句话，我得和你说一声，”段玲转过头，担心的神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最开始见到的那种冷漠，“来到段家的每一个仆从自踏入段家的那一刻起便失去了自我，每个人的个人利益都不再重要，一切都要以大小姐为重。
我希望你记住这些话，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承担起仆从的责任，全心全力为大小姐而活。”
说罢，不等墨林霄回应，她便关上门离开了这里。
……
……
屋里，再次只剩下了墨林霄。
他望着段玲离开的方向，呆呆的出神。
桌上的杯子在月光的照射下散发出淡淡的热气，那缥缈的温暖在这寒冷的夜里显得如此的无力。
墨林霄打了个哆嗦，明明是夏天，但是他却感到无比的寒冷。
他搓了搓手，两只手冷得像尸体。机械的活动活动脑袋，从让二下的无力感让他没法集中精神思考。
恍惚间，他将所处的客厅看成了自己租住的小房间。那个自己蜗居了两年之久的小房间里积压了自己前半生的碰壁与不幸。
从背井离乡来到海明市后，原本平静的生活就与他和平分手了。求职、碰壁、离职、吃一顿少一顿、躲房东、拆东墙补西墙……这些早已成为了他的家常便饭。
最开始他还曾幻想着将来的某一天，自己要打拼出一间大房子享受生活，但随着一次次的打击也让他明白了理想与现实的差距。
最终，梦想的起点成为了他的牢笼。日复一日的失望也让他的心开始一步步走向绝望。
可命运就是喜欢对人开玩笑，明明让人走投无路，却又把一线生机丢到人面前。
短短两天时间，墨林霄经历了生与死，最终重获新生来到了“天焕居”。
有了轻松的工作、不错的薪水，还和老朋友重新住进了自己梦想中的大房子。
可是他并不快乐。
他原本以为自己终于时来运转了，可现在他才明白，自己不过是从一个小一点的鸟笼来到了一个更大、更坚固的鸟笼。
墨林霄看向了客厅右边的走廊。他所服侍的那位大小姐正呆在走廊内的某个房间里。
“所谓的大小姐……也不过是只笼中鸟罢了。”
墨林霄喃喃道。
他挣扎着起身，走到茶几旁拿起水壶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水。水很烫，但是他仿佛感觉不到温度似的没两口便喝了下去。
“咚咚。”
门突然被敲响了。
墨林霄愣了一下，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那房门却又再次响了起来。
“咚咚。”
“……谁？”墨林霄皱着眉头轻声发问。
“咚咚。”没有回答，只有重复的敲门声。
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了墨林霄的心头，他闭上嘴巴，轻手轻脚地向着防盗门。
轰！
防盗门连带门框整个飞了出来重重砸到了墙上！在弥漫的烟尘中，一个猩红的庞大身影赫然出现。
本就没有缓过来的墨林霄看到这景象时，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他摸掉从额头淌下来的汗水死死盯着藏身在尘雾之中的不速之客。
“嗬……哈……”
沉重的喘息声响起，墨林霄双手握拳放在胸前，内心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可还没等他做好准备，那抹猩红的身影就已经冲到了他的身前，一脚将他踢飞了出去。
“呃啊啊啊！”
随着一声惨叫声响起，墨林霄像根折断的麦秆一般捂着肚子倒在了墙边那被踢得变形的防盗门旁边。
他喷出的墙壁染红了半边墙壁，黑红的血液控制不住的从口中涌出。
“呼……呼……”
门口那猩红的怪物继续发出沉重的呼吸声，它瞧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墨林霄随后便向着走廊内走去。
……
……
痛疼在身体的每一寸蔓延着。
脑内因麻痹而充满鸣响……
张开眼睛。
看到的是熟悉的自己。
墨林霄看着墨林霄，有些吃惊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紧接着，他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露出了一抹尴尬的苦笑道:“到头来还是死了。”
他走到自己面前，拉过椅子坐下对着对面的自己吐槽道:“辛苦半天最后还是被这些奇奇怪怪的怪物给杀了，人还真是脆弱啊。”
坐在对面的墨林霄耸了耸肩，笑道:“是因为你太弱了，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所以只能任人宰割。”
墨林霄也没否认，他苦笑着叹了口气道:“哈……倒也没说错。”
“到头来真是一事无成的人生啊。”对面的墨林霄不无嘲讽的说道。
墨林霄也没有否认，他点点头，有些妥协又有些遗憾的喃喃道:“我也想做出些成绩，但到头来却只是从一个笼子来到另一个笼子罢了。”
对面的墨林霄淡淡道:“人不就是这样吗？想要自由却始终得不到自由，反复挣扎却只是作茧自缚。”
墨林霄闻言只是干笑了笑，他没有说话，而是向一旁望去，在阴暗的房间里，他看到将死的自己倒在血泊之中，眼中仅剩的光在逐渐消失。
“不过……这也算是解脱了。”墨林霄喃喃道。
“你这样想吗？”对面的墨林霄望着天空问道。
“……应该是这样想的。”墨林霄低下头轻声回答道。
“你觉得那位大小姐可怜吗？”对面的墨林霄忽然问道。
“不知道，”墨林霄摇了摇头，“我和她又不认识，虽然从段玲讲的故事里隐约能猜出她的一些经历，但是还完全没有到和她共情的地步……毕竟，我不认识她、完全不了解她，这位大小姐对咱们来说仅仅是个陌生人，不是吗？”
“你说的没错。”对面的墨林霄点了点头，他站起身来将椅子推了回去。
墨林霄问道:“你要去哪？”
对面的墨林霄说:“去见死神，你不去吗？”
墨林霄沉默了片刻，他轻声道:“我也去，不过反正都要死了，我想趁着还能动，再去做点事情。”
对面的墨林霄冲他挥了挥手道:“那你去吧，只要不后悔，随你怎么做都行。”
墨林霄点了点头，他站起身来，将椅子也放了回去，他轻声道:“嗯，不会后悔的。”
“拜拜，我在那边等你。”
“拜拜。”
……
……
墨林霄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此时他明明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了，但是却仍然挣扎着站了起来。
究竟是什么支撑着他行动呢？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心血来潮?突发奇想?
……或许都不是。
他只是觉得自己应当这样去做，自己应该去帮助那个素昧平生的大小姐。内心深处强烈的倔强驱使着他前进，像是要逞英雄似的，他站到了那猩红的庞然大物前气喘吁吁的挑衅道:
“停下来……混账东西……你的对手在这……”
那怪物转头看向血肉模糊的墨林霄，它发出一声咆哮将墨林霄猛地扇了出去。
墨林霄像一滩垃圾，不受控制的飞到了走廊中的那扇门上，那门在受此重击后被“轰”的撞开了。
月光照在瘫倒在地的墨林霄脸上，他抬起头，没有看到人，却已经感觉到——那位大小姐就在自己的前面。
他颤颤巍巍的站起身，血水顺着裸露的骨头流向地面。
可即便是模样如此狼狈不堪，他却依旧在寻找着那位大小姐的身影。
只是……那月光过于刺眼了，甚至超越了灼灼烈阳。
那耀眼、刺痛却又皎洁、温柔的月光让他无法看清她的打扮、相貌、表情……
他只能感受到——
一道与他相同却又不同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一刹那，夜的影重新落在了这座鸟笼之中，绮丽而慈爱的沧月重新恢复了她的平静与淡漠。
墨林霄看见了她，她也看见了墨林霄。
一股莫名的悲怆从墨林霄的心底翻涌而上，他仿佛听到了某人在嗤笑、仿佛听到了熟悉却又陌生的哀叹。
此刻，随着门外如哀嚎一般的咆哮声一并到来的死亡威胁已经不重要了。
在这几乎停止的时间里，他猛地转身向着那非人的恐怖冲了上去。
随着血肉被某些东西贯穿的“噗嗤”一声在这房间内响起，墨林霄的视线也开始变得一片漆黑。
一瞬间，过往的回忆在他眼前悄然浮现……
在高中的教室里，墨林霄曾向林富贵提出过这样一个问题:
“林哥，人为什么会想要为了他人献出自己的生命呢？”
林富贵笑了笑，道:
“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啊……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恩怨情仇……那些为他人献出生命的，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就算让我来讲，我也有些说不清呢。”
“这样啊……”墨林霄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不过有一件事我能肯定。”
“什么事？”墨林霄抬起眼睛看着林富贵。
林富贵喃喃道:“假如有一天，一个人真想为另一个人献出自己的生命，那么这个人……”
“一定是邂逅了足以改变他一生的‘命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