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紧剑柄,握紧!连剑都握不住的人,还想成为骑士……咳咳……”中年男人冲着眼前握着木剑认真训练的少年一阵斥责,但很快便因情绪激动而咳嗽起来。

“看我干什么?咳咳……看眼前的假人!在训练中,它就是你的敌人,试想一下咳咳咳!在战场上面对敌人分神会有什么可怕的——”

当中年男人发现少年的注意力总是在自己咳嗽时有意无意转向自己这边时,中年男人顿时紧锁眉头,再度斥责,其中夹杂着愈发频繁的咳嗽。

父亲……少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假人上,然后按之前中年男人教了无数次的姿势握紧木剑的剑柄,将剑身对准假人的脖子处,用力地劈了下去。

“就是这样!对!用力,用力!对待敌人绝不能心慈手软……你没吃饭吗?用力啊,攻击软绵绵的……”

中年男人虽然嘴上斥责个不停,但每当少年在训练中发了错时,他总是一遍又一遍地耐心纠正少年的错误。

父亲……

少年仍然一言未发,只是默默纠正自己的错误,并争取下次不要再犯。然而,少年越是这么想,他出错的几率遍越大,到了后面,他的表现甚至不如训练之初。

意识到自己犯错不止的少年低下头,准备迎接父亲的训斥,然而出乎预料,这次中年男人却没有再训斥他,只是叹息一声,拍拍少年的肩膀,语气难得温柔一次:

“今天先停下吧,你的心乱了,这样是练不好的。”

少年默不作声地点头,将木剑放下,转向中年男人。此刻,中年男人已经停止了咳嗽,但他的脸色依旧苍白,甚至比咳嗽时还要难看一些。

“父亲,是不是要到吃药的时间了?”少年犹豫一下,堪堪开口。

“啧,这你倒是记得清楚。”中年男人眯着眼瞅着少年,“别跟我说你是因为关心这种小事而导致今天训练频频失误。”

“这不是小事。”少年声音不大,但语气中充满倔强。

中年男人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大笑起来:

“瞧你这倔脾气,跟那个给我开药的医师一样……好吧,我会按时吃的,但你下次可得给我认真练啊,时间可不多了……你这是什么眼神啊,法兰?”

当中年男人发现少年眼中的泪光时,他的神情顿时大变:

“时间不多,时间确实不多了!骑士选拔还剩下多久?你要是再练不好,到时候谁特么选你啊,法兰?唉,也怪我跟你说这么多,总之,把你全部的心思放在不久后的骑士选拔上吧,我……先去吃药。”

中年男人随即拍拍法兰的肩膀,走向了不远处的小屋。而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少年法兰先是一愣,接着咬紧牙关,他重新将木剑握住,走到假人前,再次开启训练。

这一次,他劈砍向假人的每一剑,都充满了狠劲。

***

“父亲……”

法兰嘴里念叨着自己父亲,模糊的意识逐渐清醒,守护骑士因此猛地睁开眼睛,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再次回到了林荫城外血腥的战场之上。

“我居然……我居然昏过去了。”

法兰环视着周围,总共有八具尸体,其中一半是帝国人,另一半则是帝国军队中约维亚人的。他们的尸体重叠在一起,流出的鲜血相互交融混在泥地里,充斥着难闻的血腥味。

守护骑士稍稍回忆便记起之前的事情:他与女弓手索菲亚留下来断后,为了尽可能引开敌人,法兰决定分头行动。结果他自己很快遭遇一支追击残兵的帝国八人小队,瞬间陷入苦战。

即便在人数处于绝对劣势的情况下,法兰仍拼死奋战,最终,他将凭借着磨练多年的剑技和惊人的意志力撑了下来,将八名敌人悉数斩杀,但自己也因体力不支而昏倒。

战斗已经结束了……

通过周围安静的环境,以及渐息的喊杀声和打斗声,法兰判断战斗依然结束。

我们输了……

虽然守护骑士不怎么懂军事,但只知打打杀杀的他也明白,就雪铠城军团和艾德温手下新编第七军团的战力差距,在遭到伏击的情况下是绝无获胜可能的。

“不,失败只是暂时的。”当脑海中冒出悲观消极的想法时,法兰立即使劲摇头势要将脑海中的这些想法驱散出去,他重新握紧手中的骑士剑,站起身,“兵团主力尚存,我们还要机会……只要女王陛下还活着……”

他激励着自己,并准备离开这片区域,前往南边,与赶来的中央军团会合,他想,女王陛下应该突出去了——

密集的马蹄声忽然从后方响起,法兰顿时神色一变,他握紧骑士剑猛地回头,正好瞧见一支骑兵小队朝他冲来。

“帝国人。”通过对面军装法兰一眼便认出那是帝国的骑兵部队,人数大约有三十人,标准骑兵小队的规模。

骑兵小队显然已经注意到他了,因而放慢脚步,停在距离法兰不远的地方,并摆开战斗阵型。

“要到此为止了么……”法兰心想,别说三十名骑兵了,就是三十名步兵,他也不可能对付得了。

尽管经过艰苦训练,但法兰终究是普通人,他不是血继者,也没有图盾、凯恩那样的强大力量。一次性面对多个敌人,对于凯恩、图盾等人而言不过家常便饭,但对于法兰而言,却是一场恶战。

“你一个人干掉了我们八个人?”率领骑兵小队的是一名独眼骑士,他制止了想要发起冲锋的骑兵,独自策马上前,“虽是敌人但也值得尊重,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芙德薇娅三世女王陛下近卫骑士之一——法兰。”

法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些仪容,转向独眼骑士郑重回答。

“你是……爱兰女王的近卫骑士……”独眼骑士闻言一愣,接着脸上露出兴奋的神情,他打量了法兰一番,赞叹道,“不错,配得上如此头衔。”

“那你又是谁?”法兰回问。

“我是新编第七军团副指挥官,古辛奇。”独眼骑士回答。

“有意思,身为副指挥官竟然敢只带着三十多人行动。”法兰看似讽刺的语气中却带着一点佩服。

而古辛奇听后,神情却变得认真严肃起来:

“新编第七军团的军官们可不是那些只会躲在后面发号施令的懦夫,秉承诺克二世皇帝陛下的教诲,帝国军人无论官阶大小,当身先士卒。”

“呵,令人佩服。如果帝国军队里的废物军官们都能像你们新编第七军团一样,那诺克帝国还真是不可战胜啊……”

法兰在感叹之余,又在暗中庆幸:

像艾德温手下新编第七军团这样精悍的军队在如今的帝国军队中终究是少数。

“闲话到此为止了,近卫骑士法兰,既是考虑到你的特殊身份,又是对你英勇之举的赏识,我决定给予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古辛奇清了清嗓子,看向法兰时目光变得锐利,

“放下武器,投降。或许有一天,你能被你效忠的女王陛下赎回……当然,如果她能活下来的话……”

如果向帝国投降,我还有机会被女王陛下赎回去,我还能再见到她……

当如此想法忽地从脑子里冒出时,法兰因而大吃一惊。

面对敌人的劝降,守护骑士本以为自己会毫不犹豫地回绝,并回以嘲讽,但面对古辛奇的提议,法兰竟然……有了一丝动摇。

坦白说,守护骑士从不畏惧死亡,就如他那病逝的父亲一样。然而……然而,他真的……还想呆在弗蕾娅身边。

那位提醒父亲“按时吃药”的少年最终通过了骑士选拔,在历经又一番历练和考核后成为了骑士,但他那位严格而温柔的父亲却没能撑到这一刻。

面对父亲的墓碑,少年只觉万念俱灰,他一时竟不知道自己努力至此究竟为了什么,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还是不想辜负父亲的期望?

就在此时,法兰受到了爱兰国王阿尔诺的召见。因其在骑士选拔和后续历练考核中的优异表现,使得法兰颇受阿尔诺国王赏识,从而被破格提拔为了弗蕾娅公主殿下的守护骑士。

法兰对此并不感到有多欣喜,因为他并不在意这些所谓的殊荣。但当守护骑士见到他要守护的公主殿下时,法兰却仿佛找到了新的目标,这令自己都感到吃惊。

与那些咄咄逼人的贵族大小姐不同,弗蕾娅公主殿下显得平易近人,她身上有种特别的魔力,呆在她身旁,能够让法兰感到莫名得安心。

对于这种特别的魔力,法兰感到诧异。但很快他便明白了一切:因为公主殿下同样失去了重要的亲人,即她的母亲——爱兰王国的王后。

虽然有些过于自作多情,但法兰和弗蕾娅在某种程度上确实同病相怜,这或许也是法兰愿意呆在弗蕾娅身边的愿意吧。

这位与他有着相似遭遇的公主殿下,莫名能激起法兰的保护欲,哪怕今日公主殿下已经成了能独当一面的爱兰女王芙德薇娅三世,但法兰仍想守护在她身旁。

“如何,放下武器吧。在大陆诸国间的战争中,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投降被俘,然后被赎回乃是家常便饭,并不丢人。”见法兰犹豫了,古辛奇又继续劝说。

是啊,自己现在已经是孤立无援了,投降被俘也是情理之中,到时候如果女王陛下支付赎金,自己还能再见到——不!

当脑海里浮现弗蕾娅的面庞时,法兰猛地摇头:

即便我能被赎回,再次见到女王陛下,但——我还有什么颜面见她!身为她的近卫骑士,她的守护骑士,向敌人放下武器乞求活路的我还要何种脸面回到陛下身旁?!

当此想法一出,法兰的神色变得坚定,他抬起手中骑士剑指向古辛奇,一字一顿道:

“我拒绝,身为女王陛下的近卫骑士,放下武器只会让陛下蒙羞!”

古辛奇闻言先是一愣,接着脸上露出赞赏的笑容,他缓缓抽出腰间的骑士剑,并没有多说什么:

“我尊重你的决定,近卫骑士法兰。如果是我,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那就放马过来吧。”法兰随即摆开战斗姿态,准备这最后一战。

“我很抱歉,近卫骑士,我不能与你单挑,即便我们同为骑士,信奉同样的守则。因为我是新编第七军团的副指挥官,我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冒险,或许你认为我是个懦夫……罢了,你这么想我也不会多说什么。握紧你手中的剑吧,近卫骑士,我要进攻了。”

说罢,古辛奇手下三十名骑兵已经排成冲锋阵型,目标直指近卫骑士法兰……

“我爱你……小法兰。”

在面对帝国骑兵的铁蹄时,法兰感觉仿佛听到了父亲的呼唤,在骑兵冲到径前的瞬间,守护骑士回想起来,那是在他前去参加骑士选拔时父亲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也爱你,父亲。”

看着近在咫尺的帝国骑兵,守护骑士法兰将骑士剑握紧,对准前方,口中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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