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开的信封,散乱堆叠在书桌上。
[母亲,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您总喜欢吃甜食呀?]
[母亲,鸣神大社的樱花又开了,就像我们那天遇见的一样,遍地都是粉红的花瓣。]
[母亲,在稻妻想要种日落果,可真是件难事,不过我会努力的。]
[母亲,一晃十年过去了,一心净土里,有你所追求的永恒么?]
[影,从现在开始,我决定不称呼你母亲了,哪有这样管生不管养的?不过,如果你想,我还是可以改口。]
[影,三十年不见,稻妻发生了很多事,但是总得来说在慢慢变好,如果你愿意,可以出来看一看,神子也很想你,我也一样。]
[影,我很想你。]
[影,我很想你。]
[影,我很想你。]
[影,我最近觉得很累,是不是人偶身体出现问题了?问将军和神子,她们都说不知道。]
[影,我很想你。说来可笑,以前提笔还能记录点什么,最近却没了兴致,反正这些东西写来,也只是给我自己看的罢了。]
[影,你那无想的一刀,我见识到了;对比八酝岛的无想刃狭间,想必是将军没下死手。]
[在稻妻的这段时间,我逐渐寻回了身为人类应有的理性和习惯,无论如何,谢谢你。
我很快就要离开,想必你眼不见我,也会清净许多。
下次见面,请先问我名字,那时的我,肯定不会再姓雷电了。
再见啦,巴尔泽布。]
从天然的亲近称呼,到客气疏远的道别。
在这片来自过往的思念海洋的尽头,影看见了自己的魔神名,代表权能和自我的四个字,此时此刻却仿佛令她堕入无尽的深渊。
窒息感攀附而上,她捂住丰满的胸口,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
拆信,看信,不知疲倦地重复了整整一个时辰,影却仍然没有满足。
这些蕴含在信中。
琐碎的日常,贯穿时光的思念,真挚而破碎,已经无可挽回的感情。
对于她内心的巨大空洞而言。
是饮鸩止渴。
她仿佛着了魔一样,翻找着堆叠的信封,想要再发现一封没有被她拆封过的信,试图再找到一份他留存在过去的心。
没有找到。
天色已晚,黯淡夕阳投射出最后一缕光芒,打在神明眼角的泪水上,流转闪烁。
“我也,很想你......”
唯独是在这最后的时刻,那个来自过去的少年,跌跌撞撞,走进了她封闭的心灵。
结束了。
她真的不想迎来这样的结局。
可如果再追上他,会不会重蹈覆辙,给他带来更多的伤痛,给自己留下更多的悔恨?
“真。”
迷失之中,影想起了自己的姐姐,双手合扣,低声祈祷:“我该怎么办?”
将军刚想唤醒影不切实际的想法。
却从影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瓣樱花飘落。
她抬头望去。
淡紫和服,与影一般无二的面容,带着柔和甚至有些宠溺的笑。
肩上搭着一只油纸伞。
影紫若琥珀的眸子荡漾。
“姐姐?”
她没有回应,只是走过影的身旁,一双素手推开房门,迈进庭院之后。
回眸一笑。
就此消失在夕阳之下。
影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下意识揉揉眼睛。
房门确实打开了。
影缓缓走到玄关,伸手扶着门槛。
真确实来过,空气中还残留着独属于她的那股气息。
“将军大人!”
影抬头望去。
九条裟罗收起天狗羽翼,落在影身前,单膝下跪,语气急促:“安国公或将遭遇不测,需要您的庇护!”
那瓣樱花随风而起,飘落在影的头顶。
......
八重神子迈步走在稻妻城街上。
她的肩上搁着一柄油纸伞,是雷电国安送给她的。
阴沉天气之下,整个鸣神岛都显得安静,只能听到风的呼啸声和细小雨滴的砸落声。
“嗯?”
狐妖停下脚步,望向安国公府方向。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突然从心头冒了出来。
随后的刹那。
鸣神岛,亮如白昼。
滚滚雷声在每个稻妻的生灵耳边炸响。
一道奔雷自东南向西北,撕裂了整个稻妻的天空。
“影......”
神子呆愣在原地,随后想起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笑意。
她低声念诵道:“常道恢宏,鸣神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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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大海。
渡船早已被红刺和暴风破碎,跌入**的愚人众们发出的求救声此起彼伏,随后被怒涛的咆哮所淹没。
风暴的最中心处,雷电国安稳稳立在一块漂浮的木板上,眯起眼睛仰视。
灰暗天空下,一轮庞然血月悬挂海上,大放光明,猩红诡异,宛若异世入侵。
[仆人]阿蕾奇诺的身后,血色羽翼鼓荡,与血月,与她眼中神秘的红叉交相辉映。
“能飞的,永远都麻烦。”雷电国安低声埋怨道。
贴身打了十几个回合,不分胜负之后,那女人一言不合,直接变身,凭借自己的飞行能力,占领了制空权,不断向下射出红色尖刺,灵活地在风暴中穿梭。
他不由得想起了夏季烦人吵闹的蚊蝇。
不过,她变身之后的穿着着实性感,战斗武装带着魔王般的气场,衣领大开到腹部,曲线身材在猩红饰物的衬托下更显白皙。
危险,神秘,强大,但是充满探索的诱惑。
雷电国安双手作喇叭状,高声呼喊:“喂!穿的那么暴露,是给你家的孩子作榜样么?”
低劣的激将法。
但是十分管用。
她化作猩红光芒划过,血色镰刀锋利,巨大力量瞬间就将那块悬浮木板撕裂。
“嗯?”
痛感自肩胛传来,阿蕾奇诺低头一看,一道伤口撕裂皮肤,滴落炽热血液。
雷电国安不知何时站在了另一块木板上,手中化作利爪的风刃散去,打量一番手上残留的血迹。
他伸出舌头,轻轻舔舐。
阿蕾奇诺冷哼一声,将这视作对自己的挑衅,高举镰刀,刚要再次斩落。
却楞在了原地。
“坎瑞亚。”
少年眼中的杀意消散,被替换为了淡淡的嘲讽:“诅咒之血流淌的滋味,肯定不好受吧。”
女执行官出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雷电国安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并不打算回答她。
阿蕾奇诺紧握手中镰刀:“没关系,等将你带回了至冬,有的是办法问出来。”
如果她没有办法,[博士]会有,[丑角]也会有。
活捉雷电国安这个任务对她而言,已经有了更重要的意义。
关系到自己的诅咒,阿蕾奇诺有必要使出全力。
千万缕隐蔽丝线早已在雷电国安的四周交织,此时纷纷亮起致命红光,化作铺天盖地的血色浪潮。
雷电国安着实没有想到对手还有布置陷阱的空闲,顿时被红色丝线捆绑,动弹不得。
阿蕾奇诺落在雷电国安身前,俯视着矮了一分的少年,缓缓向他伸出手。
少年的眼眸,倒映着高大女子的身形,以及她背后那一轮庞然黑红之月。
然后。
他抬头望去。
巨大月亮的上方。
冷漠凝视世间的眼眸中,代表永恒的雷之三重巴纹转动。
凄美至极的雷光中。
诡异之月,崩坏散落。
“稻光,亦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