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群的乌鸦分散开来,聚集在地上的几具腐烂的尸体旁,争先恐后的叼起一块块腐肉,仰头两三下咽进肚子里。有几只乌鸦停止了进食,歪着脑袋,乌黑的眼球中映出两道并肩而行的身影,是嬴子平和陈艮离。

他们身后各背着一个宽大的旅行包,刀剑挂在腰间的左侧,大摇大摆地经过。

嬴子平多看了两眼进食中的乌鸦,觉得有些恶心,于是挪开了目光。陈艮离的目光则没有集中在乌鸦的身上,而是那几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他拔出长刀驱散了鸦群,然后扶着刀柄单膝跪地行静默礼。

嬴子平安静地站在旁边,没有去打扰他。

片刻后,陈艮离站了起来,收刀归鞘,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打火机,准备烧了这几具尸体。

但就在这时,一只手从斜侧里平伸出来,抓住了他的手腕,“别做蠢事!虽然附近没有发现丧尸的踪影,但这不代表它们不存在,明亮的火光和升腾的烟柱可能会吸引它们,我们还是快点走吧。”

陈艮离看了眼好言相劝的嬴子平,又看了看地上的几具尸体,最后无奈地叹息,“你说得对,我们还是快走吧。”

他们重新上路。

两人离开后不久,乌鸦们重新聚集到一起,继续它们未完的血腥饕宴……

几分钟后,经过漫长的徒步跋涉,两人终于是在十字街头的拐角处找到了林水渊所说的那家商场。在进入之前,他们拔出各自的武器,明净的刀身反射出雪亮的银光,以及一双坚毅的眼神,他们彼此对视之后,同时迈入了商场的大门。

商场内部的环境极为混乱,白瓷砖上残留着的拖拽的血痕,一直延伸进一扇紧闭的铁门后,墙面上数十道纵横交错的爪痕和仿佛出自抽象派大师之手,随意泼洒血水而成的图画,像是在描绘一副地狱的景色。

倾倒的储物柜的一端微微翘起,陈艮离俯身查看,看见了一具女性的尸体,如果换个角度就能发现,那实际上是半截尸体,惨白色的断骨清晰可见,各种破碎的脏器混合着血浆从凹凸不平的断口溢出。

嬴子平好奇的想要看一眼,却被陈艮离阻止了。陈艮离摇着头,以眼神示意他不要去看,嬴子平察觉到了对方的心意,于是打消了念头,二人继续探索。

商场的一楼一片狼藉,虽然除了刚开始见到的那具尸体外,此后再没有发现其他尸体,但从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不难猜出,在不久之前,这里曾举办过一场血腥的饕宴,人们尖叫着四散而逃,却怎样也逃不出这片地狱。丧尸将他们按压在身下,开膛破肚,残忍的分食,他们死前不仅要承担身体上的痛苦,还要忍受精神上的痛苦,因为死前的每分每秒,他们还在目睹自己被分食的全过程。

“接下来我们分开搜集物资。如果遇到了危险,记得及时呼救,优先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陈艮离千叮咛万嘱咐,生怕嬴子平会出错。

嬴子平安静地倾听,直到陈艮离不再说话后,他才说道:“你也要小心一点,如果遇见了幸存者,记得先甄别一下,不要盲目施以援手,那样有可能会害了你自己。”

“我知道。”

“探索结束后我们就在电梯前碰面。”

“好。”

约定好碰面的地点后,两个人便开始各奔东西。

嬴子平站着一排货架前,拿起上面的商品,随手放进包里。以前需要对比价格仔细甄别选取的商品,此刻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拿起就走,真正体会到了所谓零元购的快感。

一排货架搜刮的差不多后,他转头去向别的地方。商场一楼遭遇过一场规模巨大的洗劫,许多商品受到毁坏,地上能看见各种残渣碎片。

嬴子平小心翼翼的腾转挪移,以免踩碎玻璃发出的微声引起潜伏于暗中的捕食者的注意……其实他并不确定附近究竟有没有敌人存在,他只是结合看过的大部分番剧和小说,以及自身的情况,猜测在不为人知的暗处存在着某种危险。

走着走着他看见了一具相对完好的尸体箕踞于墙前,歪着脑袋,双目无神,半张脸高度腐烂,露出肮脏的两排牙齿,手里紧紧抓着一张纸条。

嬴子平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尸体前蹲下,取走了他手里紧紧攥着的纸条,展开检查。纸条上用鲜血弯弯扭扭的书写了几个字,但字迹大都已经十分模糊,很难辨识,只能勉强看出一个“兆”字。

如果没猜错的话,男人真正想要传达的讯息是:逃!

嬴子平霍然起身,感觉有一团厚重的阴霾在心头缓缓汇聚,使他不得安宁。

在出发之前他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安,现在又收到了来人死人的警告,这让他联想到许多影视电影中的经典桥段。主角常常都是在探索的过程中,发现前人留给后人的讯息,然后碰上一系列危险的事件。此刻的嬴子平岂不正像是那些故事中的角色?但他不是主角,也没有什么特长,唯一的能力就是根一个自称为自己的弟弟的小男孩交易,获取至高无上的王之权能。

然而,他十分抵触这种交易。虽然男孩从未说过自己会失去什么,可随着每一次的深入交流,他总觉得对方在刻意引到他回忆起什么,而每一次使用力量,也总觉得自己在逐渐失去什么。

可究竟是什么呢?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必须拒绝交易,然后摆脱男孩的纠缠,哪怕是变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也无妨,毕竟他从未奢望过权力和力量。

嬴子平拼命往回跑,也不在乎踩碎地上的残渣是否会吸引丧尸的注意,他只求能尽早离开这里,然后摆脱宿命……宿命?真奇怪!这种词为什么会从我的嘴里冒出来!?

我难道不应该就是一个跑龙套的小角色吗?为什么会扯上宿命这样微妙的存在……哎,想不通的事情还有很多啊。

嬴子平跑到电梯口的时候,陈艮离恰好从另一个方向走来。

他抓住陈艮离的胳膊,说:“我们快点走吧,这里存在着某个巨大的危险,不是我们能对抗的。”

“你怎么知道的?”

“你看。”嬴子平亮出了先前攥在手里的纸条。

陈艮离拿过来看了一眼,摇头道:“就因为这个?说不定对方只是想提醒我们这里有丧尸,如果是丧尸的话,拼你我的实力又不是不能应对。”

“可如果不是丧尸呢!?又或者有一大群丧尸呢?就凭你我应对得了吗?别傻了,反正老师只是让我们搜刮些物资回去而已,这些就够了。”

“不,你根本没明白老师的真正意思。”陈艮离挣开他的双手,慢慢后退,摇着头说。

“那你说老师是什么意思?”

“你我都很清楚老师拥有系统,他可以借助系统商场来购买东西,这一点你手中的剑和我手中的刀已经证实。另外老师的系统还具备系统空间,说不定他在来见我们之前,就已经搜集了大量物资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老师让我们来搜刮物资是假,以此历练我们才是真,我们如果就这样回去了,那不是辜负了他的信任吗?而且我们必须体现自己的价值,不然老师有可能会放弃我们。”

陈艮离思路严明,分析的头头是道,将林水渊的心思揣摩的八九不离十。嬴子平冷静下来后,细心体会其中的深意,同意了他的观点。

“你说得对,是我心急了。”

“没关系,你我原先都只是普通的学生,难免不会有犯错之处,我懂得。”

“谢谢。”

“嗯。一楼已经探索的差不多了,接下来我们去二楼逛一逛吧。”

“好。”

他们从停运的电梯走上二楼,却在视线豁然开朗的瞬间,同时扭头逃跑……在二楼一片开阔的空地上,一只丧尸站在铺满鲜血的地板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顺着它的目光看去,数以百计的尸体被相互串联在一起悬挂于天花板上,鲜血如同雨滴般坠落,将地板染红。血祭还没有蔓延到电梯附近,所以嬴子平他们未能提前察觉到危险,不过倒是早就闻见了空气中浮动的浓猩的血味。

丧尸听到动静,木讷的扭头,一双猩红的双眼仿佛来自炼狱的恶鬼。

它的大腿尤为发达,膨胀的血管内仿佛流淌着滚烫的岩浆,贲突的肌肉逐次收紧,骨骼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它缓缓俯身,双手撑地,做出助跑的姿势,踏碎脚下的地板,如同一颗高速移动的弹丸,向着逃跑的两人冲撞而去。

两人跑到一楼的时候,遗失者已经近在咫尺。情急之下,嬴子平推开陈艮离,自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倒飞出去,撞碎墙壁,生死未卜。

陈艮离拔出长刀,手臂上青筋毕露,暴怒的转身挥刀,不料扑了个空。

遗失者绕到他的背后,发动致命的偷袭,陈艮离迅速转动刀柄,反手刺向自己的身后。利爪与刀剑碰撞迸射出炽烈的火光,陈艮离调转身形,再度全力斩击,可依旧被对方躲开。

接连两次失利并未让陈艮离丧失理智,他一边招架格挡,一边联通所罗门寻求恶魔的帮助。那些恶魔见他处于困境之中,于是狮子大开口,想要让陈艮离答应它们的条件。陈艮离刚刚踏入非凡一途不久,完全没有能力答应它们的条件,而且如果现在真答应了,那么日后只会让这些冷血的生物在变本加厉,所以他放弃了寻求恶魔的帮助的念头。

“妈的!梅菲斯特都比你们这帮恶魔要好!”陈艮离在心中咒骂到。

联通所罗门消耗了大量圣力,陈艮离渐渐开始力不从心,身上出现多处划伤,鲜血从中溢出。

虽然处于被动防守的地位,但陈艮离却没有放弃,一直在寻找最佳的反攻时机。他将呼吸的频率调整,把所有的力量集中在一起,避免不必要的损耗,然后尽可能的放空思想,尝试让自己的意志融入这广袤无垠的天地间。

似乎真的有什么变化在他的身上悄然发生,他能感知到空气中粉尘的震动,蚊虫振翅飞行的轨迹,以及元素的流动……他居然真的进入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状态中,仿佛将整个世界掌握在手中。

陈艮离骤然睁眼,遗失者的速度在他的眼中被放慢到极致,他在短瞬间挥出凌厉的一刀,因为速度过快,刀刃在途中消失,只留下一道银色的残影。

刀刃没入遗失者的脖子,却没有真实的触感,陈艮离皱起眉头,然后瞪大了眼睛。

答案揭晓,原来陈艮离看见的不过是遗失者的残影,实际上他根本没有跟上对方的动作。遗失者出现在他的身后,陈艮离无法反应,被打飞了出去,在地上快速地翻滚,最后撞在了墙上才停下。

陈艮离想要爬起来,可刚刚支撑身体,全身上下就传来无与伦比的剧痛,导致他瞬间虚脱趴了下来。

遗失者慢悠悠的靠近。这位优秀的猎食者在确定猎物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后,变得从容不迫,准备大口朵颐他的血肉。

陈艮离干瞪眼睛,像是想用眼神吓退遗失者,可他的敌人无惧死亡,他的努力注定只能是徒劳。

突然间,一股恐怖的威严如某种高压气场膨胀开来,将整个商城填满,有人吐露出古奥森严的词句,呵斥道:“滚开!”

遗失者被无形的力量碾压的体无完肤,它趴在开裂的地板上,身形一寸一寸地下陷。

陈艮离挣扎着坐了起来,露出和煦的笑容,“你可总算起来了。”

“抱歉,让你受苦了。”

来人竟然是最开始被击飞的嬴子平!

他的眼底流动着熔岩般的金辉,目光中透露出君王独有的气质,古奥、森严、尊贵、幽远。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嬴子平解除了施加在遗失者身上的重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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