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笑笑勾着鱼幼初手指走向寻道宫的同时，一名老妇人抱着精致的布帛离开家门，颤颤巍巍来到周府门外。
再叩响。
周凝玉一整夜都没睡，她知晓第二日就是春闱的授奖仪式，鱼幼初可是春闱头名呢，她原本该为鱼幼初开心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在莫名心悸。
少女推开窗户，感受着清晨微凉的湿润空气，双指并拢压在锁骨之间，感受着不安的心跳。
是在担心鱼幼初的安危，还是在担心她与鱼幼初的一纸婚约呢。
一想到春闱那场风雪落幕时，鱼幼初与素笑笑离开的背影，她心便更是泛起疼，如果……如果有机会，她一定要抓住。
“小姐，需要做衣服吗？”
院门外响起一道声音，周凝玉本就心烦意乱不打算开门回应，只是听着对方声音是如此苍老，终究动了恻隐之心，她收拾了下衣服赶紧来到门边，拔下门闩。
门外，老太太在凉风里颤抖，打满补丁的朴素衣服与丘壑皱纹在怀里价值不菲的上等布帛衬托下，显得有些心酸。
“老人家，我不太需要做衣服……”周凝玉犹豫了下将她请了进来，“先进来喝口热茶吧。”
她小心翼翼扶着老妇，转身取铁壶。
老妇坐下后，那双浑浊不清的眼睛渐渐变得清明，她望着周凝玉的背影，思忖许久后从袖口取出一封信放在桌面，旋即化为一道遁光倏然消散。
“欸？老人家呢？”
周凝玉取过铁壶与茶叶，看着空空如也的小院有些茫然。
“怎么突然离开了，清晨这么冷，老人家冻坏就遭了，”
周凝玉刚打算出门追回老妇，忽而察觉到什么，走进桌面拆开信封默默读起来。
信纸内容越读着，周凝玉眉间微蹙则越深。
信中内容并不长，周凝玉读完后却望向天空沉默了许久，她越来越能理解鱼幼初那句“修行界是座围城”的意思了，她蓦地一咬牙，将信纸丢进柴火堆离开周府。
她是平州才女，但她只有文才而无武才，若是没有机遇大概一生的极限便是筑基了，为了追上鱼幼初的脚步她必须得有所改变，譬如，答应这封信的吩咐。
随着火焰蔓延，信纸落款隐隐可见写着：葬花谷主亲笔。
……
……
日日春光斗日光，学宫斜路春花香。
随着踏过麓府学宫中的那座硕大花园，轻嗅花香，素笑笑的心情总算变好了些，她有些不舍的收回手，呆呆看着指尖。
“今天不能不洗手。”
“为什么？”
鱼幼初的声音突然想起，素笑笑一愣，没明白鱼幼初为何会突然这样说。
少女面色清冷，仿佛说着无关紧要的事：“我怕你因为牵过我的手，就不洗手了。”
“鱼幼初你现在骂人好生厉害！”
素笑笑满脸通红，虽然她很珍惜与鱼姐姐的一切接触，可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吧，她有些羞恼的跺跺脚，对鱼幼初的态度九分乃至十分不满。
鱼幼初咦了一声，“原来这是骂人么，又学会一招。”
素笑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拍拍鱼幼初的手臂，“鱼姐姐，骂人这件事也很吃天赋的，如果你真学不会，以后我替你骂人就好了。”
“好，”鱼幼初欣然应允，为了报答这份骂人的恩情，她说，“你若是没骂过瘾，我就动手。”
霎时间素笑笑笑靥如花，小姑娘走在春花浪潮中，忽然觉得身周的春景都变得乏味枯燥着，她本来对一年四季阴晴烟雨一直都持无所谓的态度，但今天她忽然很确定，自己有了喜欢的季节、喜欢的天气。
“鱼姐姐，”小姑娘背着手，踮着脚如小兔子般轻快跳走几步，她转过腰肢，侧着小脑袋唤了一声。
“嗯？”
“你喜欢冬天吗。”
鱼幼初想了想，她本就喜欢梅花，所以自然是喜欢的，于是点点头。
花经会招致满天满地的雪，她既然对花经如此擅长，自然对雪也不反感，她顿了下，好像突然间明白素笑笑问这个话题的意思了，她沉吟片刻，补充道，“你若是喜欢风雪，我可以为你召下。”
素笑笑摇头，“我可不是因为喜欢风雪才喜欢冬天的。”
言罢，小姑娘背着手一个人走在前方，鱼幼初默默跟在她身后，享受着授礼仪式与仙朝审判前稍纵即逝的春光。
只是走着走着，清冷少女突然勾起一抹浅笑。
仪式就在春闱原处。
区别在于原本有资格观礼的普通弟子这一次都没了资格，许多年龄更长的上一辈弟子甩开手中事务，赶来春闱见证今日素衣居士要宣布的那件大事，顺便再看看那个传说中的鱼姬。
许多闭关许久的长老也及时出关，落座各自席位。
唯一不变的是那团巨大莲叶，以及远方飘来的那朵云。
素笑笑绕了个远路提前跑到素衣居士身旁，这自然免不了一番责骂，但素衣居士向来宠溺这个调皮的女儿，就算是责骂想来也不会太过严厉。
鱼幼初在德道宫一众年轻弟子的期盼中远离寻道宫的席位，坐在两宫中央供给外人的座位。
包括杨正在内，所有弟子都悄然松了口气，并且悄然昂起胸脯，无比骄傲地瞥向寻道宫的方向。
素衣居士的那件大事早就以各种渠道泄露了出去，时间虽然仓促，但身为德道宫年轻一辈还是做够了自己能做的努力，如今努力总算得到了回报，众人又如何不会骄傲呢。
他们看向杨正的背影，那份骄傲再度浓烈一层。
德道宫的未来百年，他们已经看见了一丝端倪：麓府学宫终究还是得能者居之啊，杨师兄正是能者。
两宫副宫主来到莲叶之上，向着云端之上的素衣居士致礼，便当众汇报着这三年来两大宫各自做出的成绩、所招收的弟子、在学宫乃至十盟中的贡献……
听得对此不关心的众人昏昏欲睡之际，两位副宫主便一人赋词一句，再次致礼后离开回席。
“咳，”
所有人的睡意尽散，他们昂着脸，看向云端中的那道坚毅身影，脸上闪过如信仰般的狂热。
飞升啊，无数修行者一生所求，素衣居士不过百余岁便已经摸到了飞升的门槛，这不仅是麓府学宫之幸，也是天下修行者之幸！
“好像大家都知道我要宣布的那件大事是什么了，”素衣居士散去一片云，将目光平等的垂落在云下的每一个人头顶。
“既然大家都知道那就不是大事了，不如先说说另一件事。”
正直所有人茫然无措之际，素衣居士招了招手，看向鱼幼初，“正好葬花谷的鱼姬在这里，不如你来谈谈花经，帮我解答一个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