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啊……并不是我的亲生孙女。她真正的家人并不是我……”
拜访了千绘理家的千村羽夜，在听到这番话语的时候，不由得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停止了一瞬。
老刀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见了千村羽夜的反应，似乎想自嘲地笑笑，但却没有力气，最后只是微弱地用鼻子出了一口气。
“您的意思是……千绘理是您收养的吗？”
“没错……”
千村羽夜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紧紧皱起了眉头。远处楼梯上响起了脚踩木质地板的慌乱声，在偷听的某个人似乎也很震惊的样子。
面前的老人，比起自己以前见过的样子，显得更加老态和虚弱，脑袋上的白头发也变得稀少和柔软，映衬着愈发深刻的皱纹。
“唉……”
他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千村羽夜，然后用两只手搓了搓脸，仿佛刚睡醒般睁开有些朦胧的眼睛，看向了客厅茶几上的杯子。
“我啊……是在十几年前的除夕，在街道上面捡到那个孩子的……”
“街道上面……？”
“嗯。丫头啊，好像是被他们所遗弃的孩子……而现在他们似乎是想要赎罪般地找寻了过来，希望能带走丫头。”
“这种事情……”千村羽夜的眉头蹙了起来，完全明白了事情的复杂性。
毫无疑问，那迟来的父母是全部责任的源头——但若是因此就断绝掉千绘理和亲生父母之间的可能性，未免又太过于草率。
这在某些方面可以说是棘手至极的事情，甚至让人不由得想要问出“怎么还有脸来见她”的话语，让他们别再来伤害千绘理；但是另一方面，这却能成为失而复得的珍贵之物——或许能够填补千绘理心中一直没能修复的空洞。
走错一步，就什么都无法挽回了。
“我啊……以及陪不了丫头几年了。至少最后的日子，我想看见她的着落啊……”
老人笑了笑，紧接着撇开了视线，仿佛噎住了一般，没有继续说下去。
老刀已经是七十左右的老人了。在这个年纪还去上班的缘故，不外乎是因为千绘理，但也有雇佣方的善意的帮助。
他们之间虽然没有合同，但是凭借数十年信任关系，让老刀得以作为熟悉公司的老人继续工作着。
而这一点，如今也岌岌可危。
*
*
对不起……
小白雪用力蜷缩起身子，蹲在地上捂住嘴巴，竭尽全力地隐藏起自己的动摇。但即便如此，身体和呼吸都仿佛在嘲笑着自己一般，不断颤抖着。
流浪也好，被抛弃也好——自己从来没有听小千帆提到过。
脑海中闪现过那天晚上，自己对着千绘理描述自己家人的样子，小白雪内心的苦痛几乎要将五脏六腑都撕裂开来。
她不是失去或者没有过家人……她是经历了被家人抛弃的存在……仅此一点便能将自己所作行为的基准完全颠覆。
到底都在做些什么啊……到底都对她说了什么啊……为什么自己要做出那样的行为啊……
自己那个晚上的样子，一定很刺眼吧……一定很让她悲哀吧……这样仿佛夸耀般地提及着自己的家人——在她的眼中，又是怎么样的光景啊……
仅仅是想象，便让心脏产生仿佛被撕裂般的错觉。
当时的自己，完全没有想明白身边的千绘理，到底是用着什么样的心情听自己讲述的。
妄图着能够安抚她的内心——然而在此刻，只显得自己如此傲慢和自负。
白痴……蠢货……无可救药的家伙……像自己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在千绘理的身边，更不配成为那个她能依靠的存在。
对不起……
小白雪如同感到寒冷一般地双手环抱着自己，指甲也有些用力地嵌入了肉中——眼泪顺着面颊流下来，本该是温热的湿润感，却在此时冰冷无比。
对不起……
连眨眼都忘记，唯有模糊的眸子下不断分泌出泪水。
天色逐渐暗沉，没有开灯的二楼逐渐陷入了模糊的昏暗之中——而抱着膝盖的小白雪，则是任由自己陷入其中。
对不起……对不起……
客厅中的对话，此时仍能清晰地传入小白雪的耳中，但她却根本没有心思去在意和听取——只是浑浑噩噩地被吞没着，周围的一切都密不透风，发出一连串溺水的气泡。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家里的弟弟们总是不乖也不听话，经常惹我生气——而且哥哥也总是不回答别人的问话，爸爸妈妈以前也经常很晚才回家……”
自己那一天晚上讲述时的声音，此时突然出现在了脑海之中，仿佛恶意地让她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一般。小白雪不由得虚弱地开始喘息起来，用力地捂住了耳朵。
“但是弟弟们实际上很乖……会在我生日的时候主动帮忙做家务，做错事了也会很认真地道歉……”
住口……不要再说了，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没有人想要听你的炫耀……
“哥哥在大学里也一直和我们保持着联系，还记得我喜欢画画的事情，用第一份工资为我买了工具……”
快住口啊……别再说了……求你了，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不要再继续伤害别人了……
“爸爸妈妈也调整了工作，没有一直加班，而是留出时间陪陪我们……”
住口……
“我们一家……”
住口啊啊啊……！！！
小白雪全身僵硬地、缓缓将额头抵住了膝盖，张开嘴巴无声地哭泣着——
到底要说到什么程度，到底要多讨人嫌你才会满意啊……琴吹雪……！！
泪水沾满了脸颊，鼻子被堵塞住，头发也随意地披散着——她厌恶着这样的自己，更厌恶还有余力想着这些的自己。
全身传来酸软无力的感觉，久蹲的麻痹感和过度换气的苦闷席卷了半个身体，无法动弹，无法用力。
但是要去找……
不去不行……不能不去……一定要去……
到底还要哭到什么时候啊……
明明小千帆才是更加痛苦的那一方——但是，自己却软弱地在这里哭泣着……到底还要做错到什么地步，才能学会在后悔前做好事情啊……
“千绘理应该不会远离这个镇子……倒不如说，我认为她一定会留在熟悉的地方。”
楼下，千村羽夜的声音传了上来，仿佛在宣布既定事实一般坚定。而似乎有魔力一般，这句话深深地刻入了小白雪的脑中。
就算没有头绪……就算不知道方向……
琴吹雪摇晃着沉重的脑袋，缓缓从地板上站了起来，不断用手擦拭着濡湿的面颊，一遍又一遍地将一直流出的眼泪擦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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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一阵急促下楼梯和开门的声音，千村羽夜和老刀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转身看向了玄关处——
“慢着……这么晚了，不要出……”
千村羽夜的话噎在了喉咙里。她看向琴吹雪明显哭肿了的面颊，仿佛知道劝解无用般地闭上了嘴巴，喉咙里发出有些疲倦的叹息。
这种时候，不管说什么她都不会听进去的吧。但也不能就这样子放任她一个女孩子在夜里到处乱跑。
而老刀也是站起了身子，着急地让琴吹雪不要做出鲁莽的事情，伸出了手不断做出“回来”的手势。
然而琴吹雪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穿着鞋子。
“这个笨蛋……”
千村羽夜看向窗外浓厚的夜色，紧紧地蹙起了眉头，无奈地吐出一口气。然后一把抓起桌子上千绘理留下的手机，快步走到玄关处递向了琴吹雪。
琴吹雪看了千村羽夜递过来的手机一眼，似乎认出是千绘理的手机，犹豫了一下后，默默地接过。然后千村羽夜用自己的手机朝着千绘理的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琴吹雪手中的手机响了，铃声是《朗朗晴天》——她接通了千村羽夜的电话，然后放进了裤子的口袋里面——紧接着便离开了房子。
千村羽夜看着她一路小跑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而身后的老刀则是仿佛感到愧疚一般地叹息着，深深地捂住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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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刀已经将事情告知了原本会在今晚来的、千绘理的亲生父母，对方马上表示了理解，并且取消了过来的行程。
一到立案时间便马上报警。
对方这么说着，语气中也透露出了紧张的氛围。
千村羽夜从老刀的口中知晓了所有的事情，但心中却一直有着忘记了什么事情的疑虑。
到底是什么事情……？
直到看见琴吹雪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她才终于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地，面色铁青地皱起了眉头，然后焦虑地捂住嘴巴。
千绘理，已经二十多天没有吸血了。
啧。
心中涌上了烦躁的情感。明明知道这时鲁莽的行为，千村羽夜的心中却像是输了什么似地感到躁动。
她紧紧握着打开的房门，手指用力。
“我也要……出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