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希露薇娅小姐?”她打赌自己听见了他是这么说的,决计要快刀斩乱麻,于是一抹深棕色突然遁出了腿边其貌不扬的长兜,枪握把一侧用白银雕入了三道亮眼的抓痕——她卷了卷食指控住扳机环,单持改装斯宾塞卡宾枪在她手中如轻飘飘的木棍般旋转,子弹瞬发于无数一掠而逝的枪管残影,在她各处腾挪的身位间出其不意地被膛线掷出,准头是相当好,任谁都阻碍不得。
尽管只残余右臂,可她是一点也不示弱。
这枚子弹几乎平行蹭着福斯特的帽沿滑远了,“嗙”的闷声,分明射中了一名警卫的左眼,但实际上被掘空炸开的却是右眼,戴着夜的滤镜也能瞅清,威力强,精度也奇高,丝毫不施舍那人苟延残喘的机会。
血呈喷溅态泼了他满衣。
蓄意袭警的恶性事件当前,众警察都掏枪射击,另一小撮正想禀报上级。
福斯特由沉默转进了另一重沉默,从思考谁人给他们设局扑向了推敲希露薇娅为何要这么做,趁此机会,不顾自己被烧焦了一小块的帽子和腥味,朝警察数量最少的缺角窜离,并瞬间识别出耳后压制了鸟惊、风吟、其他枪声等杂音的七连枪响皆属希露薇娅,她吸引的主火力。
手电筒打光如日头般聚来,乱鞭一样耀武扬威的交叉攻势凝结为慢动作,希露薇娅仿佛触地一刻的陀螺,步频急升,时而腾跃上达数十米的高空,时而又侧身避闪续接好几轮翻滚。
“啪!”
预知启动时,希露薇娅仄过头去,躲开了一发漆黑重型狙击步枪的钨钢穿甲弹,任它成簇扬起沙尘冲进土地里,凿就了个大坑——警队拥有这种武器是一件无比可疑的事——她丢掉犹豫,丢掉打完子弹的卡宾枪,目色犹如锋刃出鞘对后方投以冷酷,反手往囊中一掏便是M500马格南转轮大开杀戒:“砰!”大拇指般粗的弹头跨越了玩偶状躺得横七竖八的尸首,飞堕,直贯透狙击枪的瞄准镜,结果自是“一目了然”,零件、骨肉和秽斑遍地稀碎散列。
枪口依然蒸着热烟,烙紧了所剩最后之敌的额心。
翩翩起舞吧,赎清背负的罪孽,英姿飒爽如你……“炸!”
扳机亲睹着自己被扣动,希露薇娅分明只轰穿了一棵树的树干,木刺撒落,有些焦,真的跟山包墓葬群那样东倒西歪地岔着了。
侦探提着电筒倾泻白惨惨的晕芒,“你在干什么?”他蹙眉问。
“我……执行任务……不对,是赎罪。”高光像淤泥渗入了瞳孔,她念叨着分裂的蒙昧。
福斯特敏锐地嗅探到什么,从头到脚粗略扫了她一番,先作体型上的估算,“那就补齐我们刚才的话题吧,恕我冒昧,你记得自己的身高是多少吗?”
“173cm。”
两人互望,彼此一愣。
根据法医对尸体的解剖情况,①死者为47岁中年男性;②身高178cm;③当场死因是颈椎的截断,从左侧偏下切进且角度较小(不足10度);④死亡时间约介于凌晨一点和二点,正值阴雨之夜;⑤递交材料给福斯特后,法医顺口一提的是,另在其膝盖部位检测到软组织挫伤。
至此,侦探福斯特已经照葫芦画瓢临摹好了一幅犯案者的基本画像,前有雨水贡献的女式筒靴的鞋印作证,后由信息②④结合福斯特本人的模拟实验知,她定是身材居172~176cm之间的女性,与受害人相仿接近。如此一来,同样站在平地上的她就不必太费力地抬手割除受害人的脖子了,满足留下较小的切入角度。
而巷道布局加上⑤说明受害人是向前倒地的,尸体并没有被移动过,也指示了他是正面对着凶手的时候被斩杀的,又因为切入点在受害者脖颈的左端,这样便可以推导出杀人犯很大概率是右撇子,或者至少是右手使用得也不生疏的左撇子。
最后让案发处靠墙木门上“Wo Es war,soll Ich werden”的黯红字样走个过场,经专业的溶液检测确认那不是风干的血迹,福斯特判其为阿丽雅混淆视听的伪证,不予追究。但小巷侧壁倒书写着一道歪而狭长的划纹,他果然在其内采集来了角蛋白、钙质粉末等微量的成分样本,也即指甲,如今还冻于冷库。假若能完成DNA的匹配,一切都将会明朗。
不过他觉得推理未出错反而才麻烦,无奈,福斯特毕竟没资格叫嚣获取上帝视角,罗文海姆-司寇伦-塔斯基定理恰是变异的“骗子(Liar)-密探(Spy)-真相(Truth)”定理,将逃逸的对象寻回一阶-ZFC论域,司寇伦壳保证这种证据链的完备一致性扩张存在,虽说ZFC足以模拟绝对无穷阶逻辑,可是在任何的同一背景宇宙里,实数集和自然数集总不能被见证存在双射。
身高数据脱口即出,希露薇娅搞不懂怎就晕乎乎的,气虚,疲累,就眯着眼随便找见块看似树墩的位置倚了去,却不料被冰凉的牢房墙壁烫到垂臂:“啊!”娅薇露希一惊一乍地赶紧拱起背蹦开了,她是杀手,是赎罪的杀手,是演员,是表演的娼婢,是骗子,是在举行表演又自我欺骗要赎罪的杀手角色,是有赎罪妄想的演员在自欺欺人地杀戮,是假赎罪的假演员兼假杀手兼假骗子兼……
“你在干什么?”侦探再度蹙眉问。
“你在干什么?”
“你在干什么?”
“你在干什么?”
“你在干什么?”
“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