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这种最细微的心境，也是完全相同的吗——

交换了立场的他，无论对方说出的是真心话还是虚假的回馈——

只是在听到“是”的那个瞬间，在听到了“乐意之至”的回答，淡泊的生命中也就出现了强烈的求生欲。

况且——就算是被道德绑架也无所谓——

他不在意被道德绑架的走向。

他们之间还有着任意的愿望捆绑。

“约定”这种东西——明明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能够注定，约好了、然后注定什么的——

虽然不笃信宗教可是似乎如果没能兑现那份誓言，接下来的人生就必须要去偿还——

约定等同于诅咒这种设定，几乎是被用得有些烂掉的调调。

只要和某个人订下了约定，哪怕当时是心甘情愿的，在某一刻说不定也会变成负担——甚至无法轻易抛下。

看起来仿佛很浪漫的——订婚戒指，其实是在对方的身上都留下了印记——

环圈形状的，本身就像是某种束缚。

在某种场合之中——那种重量都让人的手指发坠——

想要重新开始人生，在现在这个时节比起搬走什么的——最先应该解除的就是手机号码。

用久了的手机、不知道该按下哪里才能解约——可是只要拿在身上就仿佛能够听到过去的来电——

无形的羁绊——看不见也摸不到，可是却又切实能够感受到它的存在，一旦赋予其形态，那份重量却会无情压碎脊梁。

咯吱咯吱的、骨头断裂的声音——

比起一次性的伤害，更像是反复刺激——

据说经常喝滚烫的水，会诱发食道的疾病——就是滚热的食物进入咽喉的时候，反复烫伤发炎然后修复——最终就会在某一刻失控。

或许也会有那种一直也不变色的关系。

不过那也意味着止步不前——

恐惧着改变——恐惧着透明的保护层的破裂——也就拒绝了前进。

令人讨厌的大概就是——尽管维持在原地一动不动、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

可是时间也就随之冰封起来了。

在脱离的瞬间，就像是离开了洗澡水一样——冷风吹过皮肤的时候，稍微有点好后悔——

早知道就不应该从洗澡水中离开——这么思考着——

其实在皮肤变得皱巴巴的时候，确实想着这种时间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看到尽头到来。

回忆着的青春色彩、往昔——也是在皮肤变得皱巴巴的时候，就忘记了当初的纠结感。

记忆——脑部——

运作机理也就是如此而已。

比起长期的反馈——更喜欢即时获得的成就感。

一颗一颗捡起金币，然后将包裹填满——哪怕只是虚拟的钱币，那个瞬间的愉快感——想要将它维持到永远，下一秒钟却又再次寻找这份感觉。

贪得无厌，永无止境——

也许出于长远考虑，就在说出愿望的时刻，切断一切——那也就足够了——

比起将檀香木当作薪柴焚烧，在之后出售优质木炭——显然是分割成一小份、一小份作为香料来出售收益更高——

曾经所看过的鸡汤小故事，似乎也把这种行为和杀鸡取卵等同——

不过把之前的檀香木，一口气都丢入火中，嗅到的袅袅的香味——还有略带香味的木炭，只是看着那种景象，都会让人有某种痛快感。

价值之类的——只是外界赋予的而已——

杀鸡取卵的傻瓜——如果把那种东西和一小片鸡肉串在一起——取一个好听的名字，售卖出的一个小竹签的价格，就能赶得上一整只鸡。

一旦把这种风气扩展，一定会有人变成傻瓜的。

只是为了长远的目标而考虑的未来，并没有真正放眼“现在”。

将无限的现在的时刻的愉悦，都赌在了未来上——甚至不确定那个未来是否会到来——

只要期待之中的未来没有到来，就可以一直将“未来”视为“现在”，还是在不断堆积着自己的碎片——无论是思念的碎片，还是疯狂的追寻。

想要将一切都准备完备再开口——实际上从一开始就是完全不必要的行动——

可是、没能意识到这一点——总还是沉溺在幻想之中的，在完美无缺的准备之下所迎来的未来。

就算那个时候真的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大概多少也还是有——

这确实是自己理所当然得到的想法——忽视了其他的要素。

只将自己的意志当作唯一原因。

无论是艾林还是他——在某种程度上一体的存在，都在走着这样的弯路——

可是直到最后的时刻，也还是没能做好万全的准备。

还是会有——临时起意的感觉——

哪怕为了那个瞬间，已经幻想了无数次、排演了无数次——

各种各样的结果，各种各样的行动都设想过了——

当然，结局也已经提前思考过了。

最后所得到的结局，是过度思考中的其中一个——那份心情，也和自己预计的相差无几——

也只有心情本身——事实上浓度却是完全不同的。

本来以为只会是普通的喜悦感，接下来还能冷静判断——实际上却变得完全做不到了。

只是——某一句最普通不过的回答。

反复试探，想要得到更准确地回应——原本追问之类的，应该在当时就完成的。

可是当时却偏偏忘记了追问——在那之后，无法维持当时的情绪，大概是情绪原本就是很脆弱的东西——

而自己过分的兴奋感，又远远超过了界限。

得偿所愿带来的短暂的安定感，紧接着又是自我厌恶——

如果没办法接受自己——他人所带来的鼓励，也只是转瞬即逝的流星闪烁的辉光。

自己是无法给自己带来长久、平稳的激励的。

而他们之间——有有着互为镜像的关系——

从对方口中听到的“谢谢”，就像是自我感谢一样——

而告白，也像是妄想以及自恋融合在一起。

“原来如此。”他点了点头——

本来想要说一句“我明白了”、可是话到嘴边却咽下去了。

因为他们二人之间太过接近了——恰是镜子中的投影——

说出“我明白了”反而显得见外。

不说出来就不会理解——同时，也有说出来之后就会变化的言语。

在话语脱口而出的时候，就会四分五裂——变成无数个世界——

原本是同一个世界的生物，在开口的时候——也会破碎成多瓣。

能够准确掌握这种尺度，应该也是向前踏了一步的证明——

他向前伸出一只手——艾林并不是反手握住——

而是也在同时伸出了一只手——

并肩走在河岸边，听着有景的花草摇晃的声音。

之前看起来无边无际的空间，实际走下去——也依然是在绵延着。

头顶上并没有任何车辆驶过——

只有悬在半空中的轨道的倒影，在水面之中呈现一格一格的姿态。

不过沿着它走到尽头的时候，应该就能看到彼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