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还艳阳高照的天现在就开始落了雨，光线阴暗土地泥泞，加重了街道无人的冷清。凌岚用灵法在自己和马上布了层罩，雨顺着球形状的罩落地，连凌岚宽松的黑袍都没触及到。

大部分年轻人都被演讲和那降临者的武器吸引，纷纷去皇帝口中的军营探查，而没去的那批要么在收拾行李，要么在和自己的父母争议。

凌岚能理解这些孩子们，如果自己年轻个十岁想必也是一样的冲动。

怎么能不冲动呢？哪怕普通人有觉醒出高水平的灵法，也不见得就有师傅肯轻易教使用的技巧。再有潜力又怎么样再有拼劲又怎么样，自己悟的那点知识又怎么追得上学堂那么多人积累的经验，而家里那点收入是连下工后喝口酒的钱都需要掂量，哪有什么余地讨好人家，去让人家愿意把自己吃饭的绝活白传给你。

能去学的不都是家里已经有点银子的孩子，学成之后再把核心技巧捏紧在手里，而不让穷孩子有机会学。最后穷孩子不都是浪费了自己的潜力打底层的工，种基本的田，依旧赚不到什么钱，然后穷孩子的孩子又周而复始的干同样的事。

凌岚十六岁的时候也以为人和人的区别不过是天生晶核水平的不一样，等到要开始寻工作学灵法的时候才见识到那些门槛跨不过去的原因根本不在晶核。

而现在来看，当兵，就有机会离开这个死循环。能期待接触到原本要银子才能学到的知识，能摸到官兵手里跋扈的武器，甚至能期待一手建功立业。

再不济，参兵都是可以名正言顺的不去种那枯燥无味的田，还有军钱赚到手上吃酒。年轻人的血气方刚和好逸恶劳都被杂糅成了美味的饵，谁不上钩？

但凌岚已经二十六。他知道当兵确实是个机会，有可以期待的收益。可问题是现在那么多人一起去争，总会有一大部分的人牺牲作一小部分人的嫁衣，凌岚的自知之明让他保留了冷静。况且，他可不像那帮小年轻，十年来顶着屈辱已经积累了不少财富，放弃现在的财富去赌一个不确定的职位，凌岚不干。

盘算着这些的时候，凌岚已经走过了泥泞上到石板地，在潮湿的路面留下串土黄色的脚印。一人一马，两斑四点，然后被一个声音叫停了蔓延。

“哎呀？这不是凌师傅吗？”

凌岚抬头望去，来者身穿红袍，衣上绣了几只凤鸟。那人立坐在一匹马上，旁边跟着四个步行的侍从，做作的笑容把嘴角那颗硕大的黑痣种进了鱼尾纹里，发芽出恶心的优越感。竟是上个月招标建筑的霍大官人。

“霍大官人安好。”

凌岚有点尴尬，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出现在王城的原因，不知道怎么解释那个房子的进度。只在瞧见来者身份后就立刻拱手鞠躬，他低头时看到了那官马的马蹄也修的仔细。

而那霍大官人确认真是凌岚后微微眯起了眼睛，盘算了些事情后招呼了下身边侍从。

“别叫错了啊凌师傅，现在在你面前的可是将领，霍大将领！”

“是，凌小目光短浅叫错了称呼，见过霍大将领。”

凌岚有点手抖，他不清楚“将领”这一职称到底意味了什么级别的权力，他在紧张自己抛下那房子的差事来到王城如果被究责会有什么后果。眼前这霍大官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也不知道皇室什么眼神，竟让烂人成了大官，竟让逃兵成了指挥。

果不其然，霍大将领很快就开口了凌岚最害怕的事。

“凌师傅啊，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吧。”霍大将领咬字很重。

“凌小我……”

“欸，不用多说，现在国家大局为重。那房子嘛，就不用继续建了。至于你为什么在这里，我不再过问不刁难你了。”

“谢过霍大将领！”凌岚舒了一口气，然后惊讶于自己改口如此迅速。

“不过这房子既然不建了，先前付你的那九千多工钱是不是要归还府上呀凌师傅？”

凌岚心头一颤，刚舒的一口气又被吸了回去。当初签约的时候可是私下给回了这霍六千来钱的回扣，自己只收了四成！

“可是霍大官人，凌小只收了一半订金…”凌岚回复的很急，但被打断的更快。

“凌师傅，你犯了两个错误。第一，现在你得称呼我为将领；第二，过去别以为我不知道材料的事情。”那霍没了笑意，语气有了份严肃盯着凌岚，盯得凌岚发毛。

“不过嘛，”霍大将领僵硬的语气又变了一次。“我一直都很大度，这次就不罚你了，但府上少的那部分钱财总要有个交代。”

“霍大将领的意思是…”

此时那霍的一个手下凑到了凌岚身边，用手握住了马的缰绳小声和凌岚说：

“真笨，霍将领是给你台阶下，用这马就可以补上你犯的错误，还不感激？”

用来挡雨的灵法依旧持续着，可还是有些水珠从凌岚额头流到了下巴。

“霍将领…这匹马不值几个钱，怕是入不了将领的眼。”

那霍没有作答，还是那个手下小声说道：

“对嘛凌师傅，这就是将领的宽容。”

手下见凌岚没回应便将马往外牵，马上的包袱都没留下。

那手下牵着凌岚的马凑回霍将领旁边，也不敢骑只是牵着，好奇的问霍将领道：

“霍大将领，明明能从他身上要回千银，为何只要一匹马啊？”

“现在打死他他也掏不出那么多银两。”霍将领在马背上颠了颠身子，头依旧看向前方。“况且，那钱和那房子放到现在也不重要了，而他这匹好马，在开战之后可是有钱都买不到。”

“将领明智！”

凌岚只是小小追了几下后便停住了脚步，在确定那一行人已经走远后他脸上的表情就瞬间展开。他觉得自己装的很好，看着很舍不得满足对方的卑劣心理才能避免被进一步的索取，当损失不可避免时只能这样降低损失。

对凌岚来说，那马能换一个既往不咎，不亏。但之后怎么办呢？

马上的包袱不过是一些不值钱的衣裳，贵重钱财都在自己身上的黑袍内兜，他有钱回家。可回家后又能干嘛，墩城是洛都的附属，凌岚脚下就是这个国家最繁荣的土地。这土地上的人都停下了原本要干的活预备战事，自己又哪里有去向。

前线，魔族。凌岚预感到全员发动应该是迟早的事，他虽然惦记以前的平和但也不至于认不清事态正在变革。如果打不过，那就只能继续往西边逃，而刚刚遇到那霍人让凌岚彻底意识到，以他现在的身份逃到官人的庇护处也不见得就舒服。不如趁着现在招兵还有福利，先进去用自己的本事挑个安逸的活，也比缩到被强制征兵好得多。

凌岚最终在一个面馆决定参军，那时店里只有他一个客人，店主对凌岚尤为热情。

上上桌来的，是一碗称为杂酱面的面食。白皙的面上置放了工整好看的种种菜料。凌岚没有吃过，感觉特别新鲜。就在他开始动筷的时候被店家拦下。

“小哥，不要直接吃，你得把底下的酱拌到上面来，把上面的料拌匀。”

凌岚就看着一碗原本整齐的面被打乱，随后品尝一口感到哑然。

这杂酱面，难吃的时候很好看，好吃的时候是稀烂。有样的是最上面的装潢，真实用的却是最下面的栋梁。他想到了那霍将领气派的模样，唏嘘。

而凌岚还没意识到，他将再吃不到这样的正经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