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秋！”殷若曦重重地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看着四周，“谁啊，这是谁在咒我？”

当乐正澜作为一个男生，却出现在八近卫专属休息区时，普通执法队员的休息室里，殷若曦作为八近卫之一，也丝毫没有屈尊之感地出现在于此。甚至，反倒是她显得有些卑微。她坐在凳子上，看那名执法队员的表情充满了宠溺，既像是姐姐看弟弟，又像是母亲看儿子，那种期待着他展翅高飞的表情，完全是藏不住的。

而那名执法队员呢，却好像房间里根本没有一个女孩子似的，脱了鞋坐在床上，一只膝盖弯曲着，一只手搭在上面，另一只手拿着书本。他就这样安静地看着书，仿佛这个世界与他无关，房间里的殷若曦也与他无关。

这名执法队员不是旁人，正是靠着灵敏的嗅觉差点令蒂莉娅栽了跟头的——齐怪。

对于殷若曦的话，齐怪仅仅以翻动了一页纸表示回应。那纸页划破空气的声音就好像是一份莫大的赠礼，宣示着你得知足，这已经是对你的最高奖励。

然而殷若曦也没觉得有任何不妥。她吐槽完这句以后，见齐怪没有回应，便又恢复了身体前倾，两手托着腮的坐姿，仿佛一整个心都扑倒在齐怪的身上。

又看了一页书以后，齐怪似乎是发现了哪里不对，他把视线稍微往凳子的方向一瞥，这一瞥不要紧，他的身子猛地一抖，书就这样落在他的腿上。

他慌乱地蹦下床来，连带书也飞到了一旁。他一只脚踩在了鞋子上，另一只脚没有踩稳，直接把鞋踩飞，飞到了他的腰这么高。他一时间就连礼都忘记怎么行了，身体各部位好像是刚刚互相认识似的，互相打了个凌乱的招呼，终于，他站定了，舌头又好像刚刚才搬进新家，他吞吞吐吐地说：

“阴音茵荫殷……长官。”

“我说过多少次了，叫我若曦就好了。你早就是正式队员了，我不过是新生训练处长官，新生训练结束以后，我们实际上是平级的嘛。”殷若曦微笑着说。

所以，原来齐怪真的是看书看入迷了，没注意休息室进来了人。

齐怪的这样子，实在是有些滑稽，但是殷若曦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嘲笑的感觉，反而是继续温柔地注视着他。齐怪有些不好意思，他小声地说：

“殷长官你……您……若，若曦，你怎么没敲门就进来了？”

“怎么，我来队员的房间巡查还得敲门啊？明明只是普通队员，还挺豪横嘛？”

殷若曦的语气明显是逗乐，但齐怪更加不好意思了。

“那，那个，我没有……”

“噗，行了，我跟你开玩笑的。”殷若曦挥了挥手，表示这个话题就揭过去了。她看向齐怪落在床上的书，“在看什么书啊？嗯……《乌合之众》？有意思，你为什么要看这本书呢？”

“感觉写的很真实。”齐怪说。

“哦？何以见得？”殷若曦看起来很兴奋。

“我联想到了前几天的蒂莉娅的那场大游行。我有去问其他同学，为什么他们会跟着去游行，蒂莉娅只是校花而已，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比竺兮月更加出色，既然这样，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反对竺兮月，而支持蒂莉娅呢？他们都说，自己当时只是脑子一热所以就跟着去游行了。我回忆起来，其实那场游行一定是有预谋的，比如旗帜的材料、鼓号队的乐器等等，不可能是临时找出来的，一定是提前准备好的。实际上，真正组织游行的只是很小的一批人，但是他们利用了各种煽动手段，最后让大部分学生都跟风了。我就在想，群体心理学还是很可怕的。”

“是啊，就算是专家学者，头脑很好的精英，一旦组成群体，也会变得愚昧。实际上这个逻辑很简单，我们可以自己推导。”殷若曦道，“所谓的聪明，其实就是想得多的意思。所谓的愚昧，其实就是想得少，不假思索就去做事的意思。只有真正绝顶的天才，才会考虑许多事的情况下速度都比别人不假思索要快，在一般情况下，聪明人做事一定是会比蠢才慢的。在只有一个人时，聪明人可以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但是当时人形成一个集体时，他们所表现出来的就只是会表现的部分，发生事情的时候，聪明人还在思考，蠢人就已经行动了，于是我们就看到集体在干蠢事。虽然到底什么是聪明、什么是蠢，还是需要更进一步的定义，但原理就是这样，蠢人会不服气别人说他蠢，但是他愚蠢的恶果他自己会承担的，我们努力变得聪明就是了。”

齐怪不言语了。

对于殷若曦说的话，他支支吾吾，看起来是想说什么，但只是嘴唇动了动，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殷若曦看着他，略带苦笑地道：“怎么，觉得说别人蠢不是一件好事？”

“……”

殷若曦叹了一口气：“小怪啊，你哪都好，就是太仁慈了，而且太心软了，以至于你看起来都有些怯懦。别人看你这副样子，肯定不会想到，当初执法队招人，你可是以综合考核第一的成绩进来的啊。”

“我……”

“小怪啊，你记住。”

齐怪立刻立正站好。因为他听出来，殷若曦虽然语气不重，但是接下来要说的话，一定份量十足。

“如果你真的怜悯愚蠢的人，你就更应该努力去做对的、正确的事。既然他们是蠢人，那也就意味着，对的、正确的事，一定是他们不理解，甚至是极度厌恶的。如果你真的想保护他们，你就必须不惜与他们对着干，也要去做正确的事情，随波逐流无法解决任何问题。你一定发现了，有时候蠢人看起来并不蠢，他们甚至也闪耀着某些光辉，在行动上也有些成绩。可是物理学告诉我们，静止和匀速直线运动都是不需要力去维持的。盲目的行动，并不比站着不动更有价值，你明白吗？”

“我……”

齐怪还是没有说明白，也没有说不明白。

“并且同时，无论你走到哪一步，你都不要忘记，他们是愚蠢的。永远不要被成绩冲昏头脑，不要因为对他们的关心而忘记，他们是愚蠢的，永远不要相信他们的智商。”

“……”

殷若曦给了齐怪积蓄力量的时间，于是齐怪鼓起勇气说：“若曦，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殷若曦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你会明白的，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