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秀少年按照两位大巫女的要求平躺在简易阵法中央，犹豫再三，还是不放心地问道：“你真的没有在消遣我吗？”

狐妖小姐毛茸茸的狐耳抖了抖：“当然没有。”

八重神子布置阵法用的材料，竟然是一块翠绿的小小圆石与几只带着些许枯叶的白色枝条。

珊瑚宫心海点头肯定道：“材料没有问题。”

地脉重现阵法，本质上就是用源自地脉的材料去模拟一处地脉，引起地脉之间的奇妙共鸣，通过这种共鸣，施术者可以将受术者的灵魂剥离，并投放到目标地点。

八重神子带来的材料，正是“地脉的枯叶”与代表风元素的最高级玉石“自在松石”。

两位大巫女相对而坐，相互牵起对方的一只手，以身体为媒介进行法力同调。

庞然法力涌入彼此的身体。

珊瑚宫心海与八重神子对视一眼。

“准备好。”狐妖小姐轻声说道。

“嗡——”

心海的光洁前额一下子冒出冷汗来。

带着枯叶的枝条，其残留着的低沉脉动的力量被激发，与千里之外的某处相似地脉遥遥呼应。

难以被理解的通道出现在深埋地下的脉络中。

八重神子单手结印，狭长双目显现出肃穆。

“律令！”

雷电国安两眼一黑，灵魂脱离了身体，在八重神子的掌控下分成两份。

神子手指轻扣身边的自在松石。

“叮！”

玉石中的风元素被引导出来，萦绕在携带着意识的部分灵魂周围，起到了类似于“通行证”的作用。

雷电国安的灵魂深处，一道晦涩复杂的青色印记散发光芒，将那些风元素尽数吸收。

神子没有打断这个意外的过程，示意心海按部就班地继续施法。

两人的法力裹挟着他的那部分灵魂进入搭建好的地脉通道，直通目的地。

心海长吁一气，抹去额头汗水，疑惑问道：“没有那股风元素护佑，他的灵魂可以通过蒙德边界么？”

狐妖小姐伸手抚摸着少年人偶的脸颊，没有回应。

心海眼见时间还早，便暂时离开，去安排海祇岛下次购置的粮种事务。

八重神子深深吸气，将那另外一部分的灵魂从少年身体中抽出。

不完全，不规则的灵魂中，无数错杂黑色丝线根植盘绕，不断脉动着。

一只诡异的空洞眼睛睁开，冷漠无情，暗金眸子透过灵魂审视狐妖数秒。

随后缓缓合眼。

那是针对灵魂的诅咒，来自于上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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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卷与烈风肆虐，强大力量相互碰撞，高塔仿佛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天灾。

龙与旧王的战争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

靛青色的巨龙长啸一声，带着滴血的伤口振翅飞向高空。

王座之上的虚影轻轻挥手，风墙之外的狂风便平息下来。

他的身形突然间黯淡了几分。

虚影刚要散去，却感受到了与自己同源的风。

一名陌生的，清秀少年样貌的灵魂出现在王座台阶之下，抬头与他对视。

龙卷魔神的残魂释怀地笑了。

“你回来了？”

雷电国安轻声问道：“你的灵魂怎么了？”

名为迭卡拉庇安的魔神坦白了自己的遭遇：“一头龙想要住在这里，我没有同意。”

即便只剩下残魂，他也不会容许有什么生物胆敢染指他的王座。

雷电国安飘到龙卷魔神的身边，旧王周遭的烈风为归来的灵魂让开了一条路。

“我带回了答案，要听吗？”

龙卷魔神转头，俯瞰着自己的领土。

高塔已然残破不堪，曾经作为人类居所的建筑，此刻也被各种魔物占据。

那些类人的，带着面具的魔物，正在啊呀喊叫着，在一些穿着厚实外衣，拿着法杖的漂浮魔物的指引下，收拾着被烈风摧残的满地狼藉。

丘丘人，深渊法师。

曾经在龙卷魔神庇护之下的土地，名为蒙德。

现在只是无名的废墟。

曾经在风墙之内生活的人民，他们的后代此时此刻正生活在一座环境宜人，宁静祥和的城池内。

名为巴巴托斯的魔神以狂风削平了高山与风雪，开辟出适合居住的广袤平原。

生活在高塔之内的那种恐惧，随着龙卷的平息，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然被遗忘了。

曾经阻隔风雪的风墙与高塔，如今只是冒险家们口中的“碍事的遗迹”。

数千年前的问题，龙卷魔神轻声重复。

“人类曾经寻求我的庇护，为何后来，他们却要推倒我为他们建起的高塔？”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错误么？”

雷电国安倚靠着金色王座。

“你觉得现在传颂着风神之名的蒙德更好，还是以前你所统治的蒙德更好？”

迭卡拉庇安眺望远处：“应该是现在，巴巴托斯的蒙德更好些。”

“为什么？”

“巴巴托斯改变了地貌，平原更适合人类的居住，以前的极寒与风雪也消失了。”

“还有呢？”

“他们的生存空间变大了，不再需要被困在塔里。”

“就这些？”

“我能想到的就这么多。”

雷电国安轻声说道：“我要纠正你。”

“不是‘巴巴托斯’的蒙德，而是人们自己的蒙德。”

高塔孤王看向王座前方，曾经奏响自由诗篇的无名少年与那只风精灵所站立着的地方。

“僵尸脸，你知道吗？”雷电国安感慨道：“现在的蒙德，是诗歌与风的城邦，是自由的国度。”

“可是提起蒙德，人们都会说：‘风神已经消失了许多年了。’”

“巴巴托斯从来都不是统治者，蒙德自始至终也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统治者。”

史料记载的旧蒙德，有这样一段描述。

「迭卡拉庇安，毫无疑问，是一位暴君。」

「他的神力化为坚不可摧的风墙，将所有子民禁锢于领土之内，连飞鸟都无法逾越。」

「他建造了可以审视众生的高塔与王座，在那恐怖的高压统治之下，人民连音乐都不准弹奏。」

暴君的残魂自我否定道：“那看来，我之前自以为是为了人民所做的事情，都是错误的了。”

雷电国安轻笑一声：“僵尸脸，你难道就没有想过，用你的烈风去削平那些高山么？”

他自问自答道：“不，你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你的神力在于创造守护的领域，而不是开辟未来的风刃。”

“在那段历史中，你已经发挥了自己的作用：在风雪里撑起一片安全的区域，保留生的火种。”

时隔两千六百多年，龙卷魔神再次听到僵尸脸这个绰号，有些忍俊不禁。

一阵沉默。

龙卷魔神缓缓说道：

“我当时应该有更好的方法的，比如和那只北风狼谈一谈，或者是把结界扩大一点......”

雷电国安回想起自己在稻妻执政数十年的所见所闻，略显沧桑：“对于解决困难而言，当时用的方法最好，而事后复盘得出的方法最差。”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去想这些。”

迭卡拉庇安错愕半晌，然后开怀大笑。

高塔孤王的笑声，竟然出乎意料地满是风流和洒脱。

此时此刻，有两人有幸得以听见他的笑声。

愉快的琴声响起，伴随着柔和的微风。

绿色披风，帽子上的翎羽，脸庞两侧垂落的青色发辫，一同随风飘摇。

与他相同样貌的少年，已然长眠在高塔之下。

“朋友们，笑得这样开心，一定是说到什么好玩的事情了，让我猜猜......”

蒙德最好的吟游诗人，他的翠绿瞳孔中荡漾着笑意，伸手指向雷电国安：“是说到了这位最近的所见所闻吗？我也十分好奇呢。”

千风之三，相聚于此。

每个人的脚下，又恰好是两千六百年前，他们曾经站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