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这个描述并不准确。

应该说——天变了。

天还没有降临到张枫的身上，但天地之间的变化却已经显现。

在这个时代……这个天道偏向已经有了改变的时代，席卷全球的气象天气出现了，几乎所有人都看见了那诡异的仿佛裂开的天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发自于灵魂深处的“自由”。

就像是原本环绕在身上的一种无形的事物被解开了枷锁，生命体由此获得了自由，由此获得了无限的潜能……甚至有人立地悟道。不需要修行，直接触碰到天地灵气。

天道放弃了对“生命”的约束。

它在尝试着变成人，变成一个独立的个体。

这场恐怖的变动，在此刻，才刚刚开始。

而与此同时，张枫终于开始迈进。

他不需要度雷劫。天地的变动源自于张枫的强大，在天的认知中，张枫此刻已经足够强大了，所以它要来到张枫的躯体，借由这个天命所钟的躯体，来推动“道”的演化。

肃清一切，重整天道。

所以他要迈出。

他对着璃伸出了手。

璃也对他伸出了手。

两只手握在一起，一盏古老的油灯浮现出来。那是璃的寄托物，是张枫的出神之基，是一切的开端。

两人相容。

就像是古老的油灯，终于将最后那一缕火焰延续，油灯上那始终燃烧着的微弱的火焰，在这一刻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尊太阳。

只是一步，他的灵魂就发生了质变，只此一步，他就迈入了所谓阳神的领域。

灵魂如大日般高悬，立足于全然不同的领域。

张枫和璃合二为一，观察着这个璃曾经立足过的领域。

开拓别的道路？

在这些年的思考中，璃和张枫最终做出的选择是——无论发生什么，他们共同面对……合二为一，从灵魂的本质相互交融，不同于大妖明那样体内容纳截然相反的力量，他和璃的力量，本就是同质的。

璃是他的老师。

就像是油灯点燃太阳，璃成就了张枫，最后一抹星火融入了大日中。却为张枫续接了最后一步的路。

“我看见了！”

他看见了在所谓的“仙”后面的路。当灵魂如大日般燃烧的时候，他的思绪飞快的运转，他理解了璃曾经所看见的风景，知晓了璃在这个境界的茫然。

他如今也是仙，但不同于璃和佛的迷茫，他隐约看见了一条路……

但，那条路的名字叫做——

身化天道。

他认知到这条路的瞬间，和他融为一体的璃也认识到了这一条路，简而言之——天道便成人，重塑天道，而张枫变成天……来维持自己的存在。

就像是张枫和天做一个交换。走这条路的话，或许，当张枫再一次能够成为人，已经是数千年，乃至于数万年之后。

而那个时候的张枫，要做和今日天道相同的事情，这就是——立足于仙的领域，能够看到的唯一的路。而这条路，只显现于此刻，显现于天道化为人的瞬间。

是天给出的生路，是大道五十，遁去其一的那个一。

两人只感到悲凉，他们已经做了自己可以做得所有奋斗，最终得到的结果，却像是这样一个……像是轮回一样的结果。

即便是立足于这个领域，立足以这个至高无上的领域，即便是两人自信可以对抗世间的一切，任何大妖都不会是他们的对手……他们仍然感到绝望。

因为这不是能够战胜天的方法。

而此刻，天的意志降临。

虚幻的人形出现在两人面前，他终于显露出人的情绪：“你们何必要突破呢？如果不突破的话，我就可以直接占据你们的躯体，可既然突破了，我就只能把你们抹杀，说实话，我不想抹杀你们，即便是在漫长的岁月长河中，你们也是最为杰出的存在，是我骄傲的造物，你们本可以在新的时代中发光发亮。”

它对两人是如此的怜悯，但它显然不会有任何的仁慈。

而张枫和璃，也不打算束手就擒，即便是感到绝望，即便是感到哀伤，即便是——注定两人都要在这里烟消云散！

“你不会波及到凡人，对吗？”

“当然，凡人是新世界最为珍贵的事物，全新的道应该要从凡人这里被演化。这个时代已经走对了路。”

他们共同涉足于空间深处，避免对世界的破坏。

“你为什么要让世界进入全新的时代？”

“答案很简单，因为过去的时代没法让我变得更强。作为天，考虑的是整个世界的强度。”他随意的回答着张枫的问题。

两人就像是朋友，在空间中不断穿梭迈步。

此刻，天像是想起了自己漫长岁月中的过往：“你们这个时代的上一个时代，是一个非常强大的修行文明，虽然没有出现像是你们这样，抵达可以抗拒我境界的人，但他们提出了一个非常离谱的构想，他们想要拖着所有人飞升，让所有人抵达你们这个境界。”

在世界之上俯瞰一切的无情天道，说出了上一个时代的事情：“不过，他们最终的结果是失败的。他们建立的一切，也就随之破碎。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他们想要的飞升，需要战胜我。但这并不现实，但是话说回来，他们确实揭开了星空的一角。”

张枫和璃愣住了：“星空的一角？”

“如你们所见的这样，浩渺的星空，你们这个时代每个人都知晓的事情。所谓地球只是无数星球中极为渺小的尘埃——但这在过去，也仍然不为人所知。不为天所知。那个文明失败，却揭开了星空的一角，让我这个天，有了全新的演化方向。这个时代的人类，可以涉足星空，可以——扩大天的范围。”

他相当直白的说：“过去，如你们这样子的修仙者，都是在阳间和阴间的附近——透过一层层空间，纵向的扩大我的深度。但这并不能给我带来本质上的跃迁，那个文明建立了十八层地狱，建立了三十三重天——但我没有发生本质的改变，但如果是如今的文明，倘若只是占据一个星球——我都能够确信，作为天，我将发生跃迁，这就是天意所在。天命所归。”

简直像是郊游一样轻松的气氛。

“为什么要选中我？”

“如果我说，你是上一个时代领袖的转世，你接受吗？”天的确成为了人，尽管它如今还像是虚影，但他的话语是如此的贴近人，“你大概会很难以接受吧？”

张枫沉默不语。

天轻笑着说：“事实上，你只是运气不好——对，运气，我也有一天会用这样的词汇，真是不可思议。在你们常人看来不可思议的运气，一切都在我的运转当中，你是一个例外——你是真的运气不好。因为那是我逐渐脱离规则过程中，做得第一个不符合规则的事情，我几乎与随机的选择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你。”

他如此轻易的就说出了这样的话：“那个人可以是任何人，但不管是谁，这个人都会接触到曾经的大天师王离，都会得到她的寄托物，不管是用什么方式，因为那是我的意志，我的意志就会导致结果。”

“不过你们会发展成这种关系倒还真是在我的预料之外，毕竟我也不是能够掌控一切，像是大妖的诞生，就是上一个时代的家伙们最后的挣扎。那也很可笑。”

他那虚幻的面容上，仿佛写满了哀伤：“在拥有了人的情感之后，我也觉得悲哀了，明明我平等的对待了每个时代，我温和的演化了每个时代的文明。可到了最后，每个文明都总是想要更多。或许，人类这种生命，我就不应该演化？不，这是我最为优秀的造物，因为人总是会有你们这样的，脱离我预料的事情发生，才会有全新的演化方向，才会有更加伟大的时代来临。”

这么说着，他突然出手了。

仅仅是一瞬间，就已经掐住了张枫的脖子，已经立足于阳神境界的张枫竟然无法从这只手中挣脱。

天叹息着：“多么孱弱，这就是我造物的脆弱，你看见了之后的道路吗？修行是你们人类的专属，我很想知道，你们是否还有更加遥远的修行道路？如果有，就展示出来，我很期待。”

“好啊!”

在这个瞬间，日月当空，从背后击中了天的虚影，

“大妖……跳出三界和五行，不在天之内，我的确很难捕捉到你们，你们本身就是意外的产物，是那个时代的不甘。你们打算抗争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并没有忽略你们，事实上，我本来也就是为了肃清你们这类存在，才来到人世间的。”

大妖们一个个浮现出来。

他们并不是张枫和璃的伙伴，倒不如说完全就是两人的敌人。但他们仍然出手了。

镜面浮现，张枫从镜的另一边出现，在天手中的那个张枫变成了虚幻的影子。

“你们看到了后面的道路吗？”

大妖镜如此询问张枫。

“没有。”

大妖镜的表情有些难看：“你回答得倒是真的果断，不过——也不影响什么就是了，毕竟，总是要死的，不如死得畅快一点，反正这东西要清理一切。”

他们共同出手。

即便是大妖，也会在和天的斗争中战死——无论是张枫还是璃，还是大妖，乃至于——最终出现在这里的佛。都知道，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你已经完成了那个事情吗？”

“嗯。”

他最后这样问佛，然后……选择了跃迁。

隐约看到的道路中，这是最后的选择。他和璃成为天，而天占据他们的身体，清理一切。

至于大妖们的死亡，无论谁是天，都不会放过大妖，所以——那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原来如此。”天冷漠的看着跃迁的张枫和璃那纠缠在一起的灵魂，“取代我的位子，让我所做的一切为你们做嫁衣吗？这未必不是一种不错的选择。这样的话，我便获得了真正的自由，我或许应该感谢你们。”

张枫和璃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

时过境迁。

到底过去了多么漫长的岁月呢？

那大概真的是很久很久的岁月，到两人的孩子都已经坐上火箭，飞往太空的时候，张枫和璃第一次在天道之中有了意志的波动。

天道在膨胀，膨胀意味着秩序的不稳定，他们比预想中还要早的取回了自己的意志。

天道的笼罩范围在扩大，但——天道存在的意义在被削弱。这个新的时代，新的演化方向，人类自己勘定了一切，人类在逐渐的摒弃天道。

宽度增加了，厚度却减少了，过去的三十三重天，十八层地狱，全都是在天道的笼罩下，所有的生灵都敬天，畏天。

而如今的人类，已经不把“天”放在眼里。

天道也是错的。

用对错来描述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天道在逐渐解体。

又过了五十年，张枫和璃脱离了天道，以虚幻人影的形式，如那一日的天道那般，出现在了自己已经垂垂老矣的孩子面前，

“你老了。”

“父亲和母亲……我这是，要死了吗？竟然产生了这样的幻觉，你们……”

两人的手指点在了自己的孩子额头上，他迅速的变得年轻。

与此同时——张枫出现了。

不，应该说是，盯着张枫肉体的曾经的天道出现了。

“你错了。”璃对天道说。

“毁灭，也是演化的一种方向。”天道如过去那般平静的回答，“这说明，这个世界不需要天道了，或者说，天道的诞生本身就是一种错误。我是为何而诞生的呢？”

张枫随意的说：“或许，在很早之前，还有一个文明。”

“你们说的对。动手吧。”

两人并不犹豫，伸手抹去了天的意志。

“父亲，母亲……你们……”

知识流入张业的躯体，他领会了诸多道法和修行方式。

“你已经有了你的家庭，你的爱人，你有你所珍视的东西。所以，有缘再见吧，我们的孩子。”

似乎，张枫和璃，做什么，不做什么，都不会对这个世界有什么影响，一切都有自然的运行规律。按照天道不能揣测的方向运行，那种东西大概叫做命运。

但，他们不觉得这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至少，两人能够像是这样，共同履足于人世间，就是世上最珍惜的东西。

两人共同踏足于红尘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