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赴素笑笑私宅这一路上出奇的安静。
这个脑袋里总是会冒出奇怪东西的小姑娘像只犯错误的小猫，一声不吭自顾自引着路，也只有确认鱼幼初还跟在自己身后时偶尔回头，偏偏就是这回头，小姑娘必须得双手捧脸捂住脸红冒出的泡泡。
于是鱼幼初知道，小姑娘刚才想告诉自己的那句话一定很冒昧。
她打消掉追问念头，索性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清静。
羞意未散前，素笑笑根本不敢回家，她带着鱼幼初逛遍大半个水上学宫，逛到夕阳西下，泛红的滚烫金光穿透云层，在绵延行宫半掩下洒满整座沉蛟湖，春风将黄昏摇成暮色。
素笑笑的心情终于得以平静。
小姑娘取来早已吩咐人备好的渔具，随意坐在青石板上，捧着脸痴痴看向岸边垂钓的少女。
距离春闱并不久远，在此之前，平静的日子还能持续一段时间。
临水小院道韵十足，片片莲花下锦鲤盘游，似乎是素衣居士的吩咐，私宅附近的肥鱼明显增加——虽然不知道哪一步出了问题，明明鱼群就在水下，鱼幼初身边鱼篓却永远空着。
鱼幼初每天在陪素笑笑闲逛、一起看日升日落、闲坐垂钓并空军里循环往复。
这段时间鱼幼初都不再着男士武服，素笑笑得以看尽鱼幼初着女装时的绝世容颜，小姑娘暗暗发誓，她一定要拿下鱼姐姐！
小姑娘并不知道，鱼幼初也在心底发誓：明天一定不空军！
这么发誓的第二天，她真的钓上一条八斤大鱼，向来心态平稳的少女眼角竟有些湿润。
钓上大鱼的同一天，麓府学宫也逐渐热闹起来，寻道宫那边筹备了一场两宫诗会，各大宗门也会派弟子前来观礼，这场诗会便是开启春闱的帷幕。
鱼幼初很不舍的起身，她很难想象自己的钓运居然真的这么烂。
看出鱼幼初的心思，素笑笑很善解人意地安慰，“没事的，钓一条已经很厉害了。”
明明是安慰，听着却更痛心了。
鱼幼初顿了一下，心想：“如此温润的嘴怎么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似乎担心鱼幼初心情不好，素笑笑深吸一口气，提议道，“鱼姐姐第一次参加春闱，要不去两宫诗会玩会儿吧。”
鱼幼初侧首想了下，“也好。”
各大宗门弟子赶赴麓府学宫，就算鱼幼初天天躲着钓鱼，终有身份暴露的一天，不如趁着诗会首日鱼龙混杂，出去看看风景人文。
“对了……”
鱼幼初忽然转身走进临水小院，另外吩咐着，“去了寻道宫，记得叫我公子。”
素笑笑拍拍尘灰，笑意再次嫣然，脸上找不出半点憾意，看着鱼幼初夹着嗓子装模作样说：“权依你的，鱼公子~”
换一身墨黑武服，鱼幼初重新出现在素笑笑面前，这些时日看惯了鱼幼初温柔清冷的少女衣装，今天再见飒爽武服，素笑笑仍眼前一亮。
小姑娘眼里升起小星星，满脑子都是府南湖时，披着蓑衣的少女扫去满身风雪，黑的发散在颈部，与雪的白纠缠。
她忽然对春闱有了一丝期待：如果……如果春闱上能看鱼姐姐出一次手，召下漫天风雪，该有多美好啊。
……
……
麓府学宫二宫并行，无分贵贱。
实际上，德道宫才是学宫正统，以压倒性人数优势把握着整个学宫的中高层；出身世俗的修行者只能进入寻道宫，除非天资妖孽就只能靠活得久，否则根本触碰不到麓府学宫的权利核心。
通俗来说，德道宫是嫡子，寻道宫是庶出。
正如前者是水上行宫，后者是陆地行宫。
大概这才是麓府学宫不甚团结的根本原因，若不是素衣居士横空出世，这种矛盾会永续下去。
走在喜庆热闹的寻道宫里鱼幼初有些感慨。
相比德道宫远离世人仙气飘飘的模样，寻道宫反而更有俗世开山门的文人浪漫。
即便不在两宫学会期间，不识字的普通人也有资格在寻道宫中游玩观览。
今日寻道宫中更是四处悬挂着灯谜、诗谜，街道里响彻摊贩阵阵吆喝，就连平日授课的严肃宫殿也开了一道门缝，书童扒着门框，好奇看着发生的一切。
所谓春闱也就是麓府学宫的宗门大比，每三年一次，优胜者会获得各种资源，未来修行之路必然平步青云，今年春闱尤为特殊，据说宫主将在春闱上宣布一件天大的好事。
“公子，那边怎么这么热闹呀~”
素笑笑欣喜的声音打断鱼幼初的思索，她顺着小姑娘纤纤食指看向远处，沿着湖畔，十几匹俊俏白马排着长龙嘶咽而来，马匹身周聚拢一大帮年轻人。
姑娘士子聚在一起，欣赏着湖畔美景，发出一声声惊叹。
“绕湖而行，步步成诗，”素笑笑两眼放光，“以前两宫诗会我都是窝在院子里，没想到这么热闹。”
鱼幼初轻轻点头，她不是爱凑热闹的性子，见那边声势浩大，她反倒悄悄往后挪一步。
少女的目光越过人潮落在被惊动的湖面，聚拢的鱼群四散而逃，她有些遗憾，眼看着钓运好起来了，却被这群人打扰。
可惜。
“咦？”
少女惊讶，素笑笑看向鱼幼初。
“公子，怎么了？”
那群青年才俊里，有位女子很是眼熟。
鱼幼初有些不太确定地回答道，“好像看见我家娘子了。”
小姑娘脸色一黑。
……
……
周凝玉身骑白马，看着沉蛟湖的风景，一时间也有些恍惚。
清风拥轻衣，杨柳相送飞，水树乱莺啼，周围簇拥着一众才子佳人，面朝那座神圣的水上行宫赋词作诗，此间美，不胜收。
刚想到这里，旁边就传来煞风景的声音：“这沉蛟湖真是好看，可惜不允许私钓，否则我真要在湖边钓上一钓！”
放在以前，周凝玉一定会呵斥说话者大煞风趣，可这一次她脑海里悄然浮现一张很好看的脸。
“如果是他的话，会这样想么。”
周凝玉轻轻摇头，却在心头多说一句：
“或许……还会遗憾湖边没种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