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那头,涌入的是何汐布满哭腔的声音,世界在那一刻好像彻底崩塌,什么都没剩下,残留的余音不断在阴暗的房间内萦绕,无形的声犹如有形的绳,从挂断电话的那一刻起便将自己的身体缠绕,动弹不得,
她在说什么,我又在做什么。
白帆,白帆他不是就在这儿么,就在……
心里预期的方位上空无一人,或者说,整个封闭且黑暗的空间里,仅仅只有自己。
我在哪儿。
慢慢地,意识清晰了些,过去埋藏于心,始终不愿说出口的事实逐渐冲上心头。
【再见,安然】
那个夜晚的分别,是自己与白帆见过的最后一面。
街头逐渐浮起的传言,新闻中轻微提及的报道,以及从未见过,却如亲身体会般的茫茫火海。
不,其实我早就应该知道的,何汐说的是什么,而我又为什么沉默不语并在那之后将电话挂断。
那晚,面对他的决绝,我没去做任何事,什么都没做。
而他呢?他为什么会做那种事,为何要突然结束自己的一切,以及,为何要提前和我说明这些。
他有单独找过何汐,或是其他所认识的人吗?我不应该这样去想,因为我自己,在他需要开导、需要帮助的时候,什么都没做。
可我应该做些什么呢?到底又是什么让他从平时开朗活泼的模样变成那副状态。
与其过后开始懊悔,开始伤心,其实,那晚就应该全然问出口的。
对不起,白帆。
对不起……
…
脑袋像灌了胶水一般,昏昏沉沉,眼睛还未睁开,意识先一步流回身体当中,渐渐地,身体的力气也回流了些,察觉到所处环境以及姿势的异样后,少女猛得坐起身,却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封闭且陌生的环境里。
“还是再躺一会儿吧安姐,刚才昏过去的样子可着实吓我一跳。”
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纯白色的被褥,几米开外宽大的药柜,药柜旁老旧的问诊台,连同它旁边立着的木椅。
还有坐在椅子上、正朝自己所在方向送来刚才那段话的白帆。
“我刚才……怎么了?”
努力回忆意识消失前的景象,安然只记得她参加完四乘一百米接力赛后在班级所在的区域休息了会儿,然后因为某件意外而不得不更衣,再然后就……
没用的身体,竟然能被这种轻微感冒连带的体温升高而折磨到昏厥过去,太没用了。
既然从那以后就记不清发生了什么事,也就意味着在那时就已经晕过去了,如果是这样,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还能是什么啊,又和初三那时一样呗,唉,安姐,总不能每次都让我背你去医务室吧。”
背?完全没有过那样的记忆,还有,他刚才说的“初三那时”又是怎么一回事,打住,打住,他指的是这女孩过去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这点不必去在意,可问题是,自己应该是被他送过来的。
是又如何,要怪只能怪这副身子实在难以维持发烧下的正常运转,要是以前,这种程度根本算不上什么,说不定在操场上跑个几圈都没问题。
“是……你背我过来的?”
“那当然咯,安姐你下次可千万千万别再这样硬撑了。”他把椅子朝安然所在的床头处挪了挪,使得二人的距离比刚才近了不少。
“还好这回有我在,要是下次刚好不在……还有,安姐你跟那会儿比重了好多啊……”
“切。”
不由自主地,口中冒出一声不屑,安然来不及搞清楚自己这样做的意义,脑袋发沉的她现在还是有点晕晕的,只好简单整理下思绪。
自己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是强撑着参加了下午的比赛,四乘一百,最后好像拿了个亚军,当时还好有白帆提醒,不然肯定会错过时间,说来也真是奇葩,居然能把男女比赛项目搞混,真正在下午四点半开始的是男子四乘一百米接力赛……
等等,四点半,那现在是?
牢牢挂在左手手腕的手表告诉着她,当前的时间距离五点仅剩下不到三分钟。
白帆他是报了这个比赛没错,但刚才也是他把自己送过来的,那不就意味着……他错过了比赛开始的时间。
“不还有替补吗,让顾皓宇替我上了,现在应该都比完了,安姐你想知道的话,我问下比分哈。”说罢,他掏出怀中的手机,试图在上方查找些什么。
“二班……第三……六班……”
脑袋仍有些许不适,但她还是朝坐在旁边的白帆那儿挪了挪身子,好奇心驱使着刚从昏迷中醒来的安然这样做,不过,她很快注意到这种行为带来的另一种异样。
“是第一呢,看来换他上也没问题的,当然,这点我也早就想过了,安然你大可放心。”
说这话的同时,白帆将椅子往外轻微挪动了几下,动作不大,但还是被依旧侧靠在床边的她看在眼里。
这又是在干嘛,还会害羞?之前不见你这么谨慎的……
先别管他,现在自己要做的事,好像还有很多。
“吱呀”的一声,医务室那扇掉了漆的门被轻轻推开,走进来的是个戴着口罩的老头,从他身着的白大褂来看,对方的身份应该是医务室的校医。
“已经跟你你的家长联系过了,她说马上来接你回去,”老头在药柜前翻翻找找,很快便有了结果,“退烧药,体温过三十八度多再吃,刚才旁边这位同学给你喂过一次,等下叫家长再送你去医院看下……”
喂……算了,这种事情无所谓的,既然已经吃过一次退烧药了,难怪总体上比下午那时要好些,不过应该也有休息的功劳在里面。
回去,现在这样确实不应该再待在这里了,明天后天也没有自己的事,要不干脆请假,跟着周六周日一起休息得了。
“那安然你这两天还是在家里休息吧,校运会的事不用担心。”
称呼和刚才有所改变,但他说的话跟自己想的差不多,看来于情于理,自己都得先把烧退了,再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静静等待感冒的痊愈。
“谢谢。”
“这也是自我改变的一环吗?那这感谢我可就收下了,对了安……然,‘对不起’什么的还是没必要再讲了,这种事以前又不是没有过,就是以后的话,别再硬撑了。”
“对不起?我还说过……这话……”
“那当然,刚才在路上的时候,还有就是快醒来那会儿,不记得了?看来只是梦话,不过梦话也好,我就知道安然你不像那种人。”
那种人,说的到底是哪种人,别老跟玩猜谜游戏似的,不对,按未来几年后的话说,这应该是所谓的“谜语人”。
问题终究还是没能持续下去,很快,姑姑便火急火燎地来了学校,她只好暂时同白帆道别,随后消失在校门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