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陷入原教旨主义、追索所谓源初信仰的黑血族不同，正统血族始终和正常人类社会保持着同步发展，并坚守着所谓高贵的身份文化。

血液走私，已经是全球未曾公开的庞大黑色地下产业。现代社会的物流效率，让来自东南亚、南亚、非洲、中东等全球混乱地区的血液，可以二十四小时之内出现在某个血族的餐桌上。但每年至少一次亲自动手挑选羔羊，在非血侵状态下进行吸食，却是正统血族最看重的身份仪式感之一。

在正统血族眼里，吸食普通人的血液是神赋予的特权，也是必须坚守的生活方式。普通人就是他们的羔羊，他们如同一位位封建领主一样，守着属于自己的土地和人口，并世代相传。

他们早早地建立起庞大的地下血族世界的主流秩序，即使强权有更迭，但这个地下世界的生态却一直未曾改变。

他们自成体系，却和正常人类社会的文明发展高度绑定并渗透其中，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利益绑定格局。

第二次工业变革之后，虽然正常人类社会逐渐取得优势，但也在对抗血族的秘密战争中更加束手束脚。

在正统血族的世界地图上，颜色线条划分是截然不同的景象。他们割据一方，以上流贵族自居，以家族血脉为荣，世袭罔替。家族之间彼此通婚联姻，甚至合纵连横，征讨扩张，吸纳附庸，列土封建。

他们甚至早已不屑于通过血侵普通人来扩散族群，最多选择暗中发展高价值的普通人志愿者，再通过初拥仪式培养新生代附庸。而家族核心统治层，大多数都采取内部婚姻繁衍后代，来保持血统谱系纯正。

他们憎恶黑血族，为了追寻所谓血脉返祖而狩猎同类的卑劣野蛮，视为异端；也鄙夷流浪血族，如下水道的老鼠那样荤素不忌，看若蝼蚁。

……

……

六月十日，周一。

每周只交易一人，每月更换一次交易地点，就是宛月这个地下商人为“客人”定下的规矩。

六月份的交易，发生在城郊某大型物流仓储工业区的停车场里，距离姜妍和姜瑶的居住地，几乎算是横跨了整个C市，为此姜妍付出了肉疼的上百块出租车费。

等到零点整，两辆越野车准时出现预定地点。

今天的宛月，从之前的前卫女性变成了高雅贵妇。

一身黑色晚礼服，精致的长长耳链都快要垂到肩头了，深红的嘴唇，浓郁的香水，就好像舞会进行到中途就匆匆离场的贵族夫人。

跟在宛月身后的，是一个黑西装的青年男子，谨慎而好奇的目光不断地在姜妍和姜瑶身上来回。

“今天让你们认个眼熟，这是小赵，赵鹏，你们可以叫赵哥。以后，就由他为你们供货，也不用等什么固定时间，需要什么就给他打电话。”

宛月叼上香烟，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精致打火机殷勤地吐出一朵火苗，为贵妇的出场做出了卑微的贡献。

黑西服青年微微上前半步，轻轻颔首，然后又退到了宛月身后。

这如同VIP客户般的待遇，让姜妍有点措手不及。

脑海里又出现了钟璟那一本正经中真假难辨的轻佻表演，姜妍故作镇静的脸上，不可避免地出现几丝被捉弄后的尴尬。

“怎么？觉得自己受宠若惊？”

宛月今天的气质多了几丝柔和，表情虽是高傲犀利，语气却平和了不少：“别太高估了自己，只是一个多月前的某次免费局，某个丫头挺较真地掏了九十万冤枉钱。钟璟把钱给我了，就当做你们的预付金，以后要什么货，都从里面扣。”

这种暗示非常明显，直接把姜妍和姜瑶给整不会了，两人面面相觑。

现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姜妍早就预感到当初遇见的黄固，绝对不是一般的流浪血族那么简单，必然有着一股影响力不小的势力在幕后支撑。

自己和姜瑶能得到黄固和钟璟的帮助，与其说是巧合，不如说背后有着一种看碟子下菜的标准。

再联想到上次死磕畸变黑血族骑士后，宛月出手救了自己和姜瑶，姜妍就觉得这里面有着她所不能理解的利害关系。

“为什么办理新身份是免费的？”十几秒后，姜瑶忍不住问了句。

“你以为什么人，都可以通过黄固的线联系到钟璟和我？好了，有什么和小赵说吧！”

宛月丢下抽完的香烟，性感的身体曲线摇摆着返回驾驶室，一阵轰鸣过后，驾车远去。

“姜小姐，可以开始了吗？”

见姜妍还在发呆，赵鹏微微一笑，拉开了越野车后备箱。

姜妍这才回过神，赶紧点头，然后带着姜瑶走到了车后。

“赵哥，你们不是正统血族吧？”

姜妍装着血袋，终于说出了压在内心近一个月的疑问。

“正统血族？呵呵，你是说那群老乌龟啊，我们和他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们用自己的方式过日子。但有些时候，还是有必要联系的，比如这些东西……”

赵鹏的态度十分随和，似乎根本不把这个问题当问题，只是用手轻轻拍了下冷藏箱里的血袋，笑容略微神秘了点：“血液的需求很大，有时候，宛姐也会从他们手里过一些货。尤其是内、外激素抑制剂、升温药之类的血族药物，目前都是他们垄断。”

“那他们的封地骑士……”

姜妍想了下，还是把前几天遇见谭姐的经历说了出来。

“正统家族的封地骑士，他们就是一群对家族忠心，但本身实力又不足以进入核心的打工仔而已。享受福利的同时，为大家族管理地方产业，提供钱在内的各种供奉，必要时还得听从家族的战争征调，其实他们的安生日子，也是经常要拿命换的。”

赵鹏远比宛姐要随和得多，也更加坦然，对姜妍的问题也回答得比较细致。

“一般来说，这种正统血族的基层管理者，本身的实力境界也必须是骑士级。不过据说欧洲那里，因为地盘小人口少，竞争很激烈，有些家族的封地骑士甚至都必须男爵才有资格担任。”

“至于对流浪血族的态度，因人而异吧，这些封地骑士就是地方土皇帝，杀死、驱赶甚至收编流浪血族成为自己的附庸，都有可能。”

说完，赵鹏还贴心地往姜妍的袋子里放了一包冰袋。

姜妍微微点头，对谭姐的状况也终于有了更完整的认知。

谭姐，大概就属于那种偏安一隅，只是追求清静生活的典型老乌龟，没有扩散性，也是暗箭部队打击序列里最靠尾的那一类人。

但要是哪个正统血族家族想要举行初拥仪式发展新成员，或是在一定范围和时间内频繁血侵普通人，一旦暴露身份，那必然是暗箭部队的重点打击对象。

“好了，下次需要什么，直接给我电话或留言，我会送到你们住的地方。”

赵鹏关掉后备箱，又从副驾上摸出了一个小盒子，丢给了一边无所事事的姜瑶：“这是宛姐送给姜瑶小姐的，说你用的上。外激素抑制剂，这段时间比较难搞到。”

看着手上的小盒子，姜瑶突然有点别扭，抬头看向赵鹏，神色怪异地蠕动嘴唇：“这个送给我，那是不是说……我，很菜？”

赵鹏笑而不语，朝着姜妍礼貌地点了下头，就上车离开。

现场又恢复了平静，姜瑶还站在原地思维发散。

“好了，别发呆了，回去。”

上前几步，拍拍淡金发少女的肩膀，姜妍强忍着笑意。

“别，这个要说清楚！哥，他们是不是看不起我？”

姜瑶看样子今天是过不去了，居然回头看着姜妍，一脸可爱的严肃。

“别高估自己，男爵以下皆蝼蚁。别人犯得着用几万一支，还不一定买得到的东西，去看不起你？”

姜妍没好声气地背好了旅行包，转身朝停车场外走去。

“那不一定……对了，姐，那个大肉团，我的意思是，我们是不是很特殊？不然，黄固和老妖婆，还有那个钟璟，为什么会那么在意我们？”

“他们看起来都很有实力的样子，免费给我们新身份，还免费送外激素抑制剂，要不去问问，能不能跟着他们混？”

姜瑶紧跟上几步，终于说出了自己思维发散后的想法。

黑发少女的脚步停了，好半天才回过头，露出一丝苦涩：“免费的，往往都是最贵的……小尧，记住，我们越是特殊，就越容易成为别人的工具。”

……

……

两个小时过后，C市郊区某条高速辅道边，一辆越野车停在路边。

宛月靠在车边，嘴上的香烟随着抽吸，在黑夜里闪烁着一明一暗的光点。

一辆小货车从一侧的岔路上开来，最终停在了越野车的前方。

一身快递员打扮的黄固，出现在宛月的面前，手上还提着一个大帆布包。

“调查结果有了？”

宛月看了下心腹，丢下烟头，露出一丝笑容。

“宛姐，暗箭在D市已经开始全面肃清唐家了，之前从地下工厂出逃的唐家族长死在了N市，大概率是被黑血族黑龙会伏击的。”

“现在暗箭的人还在封锁地下工厂，无论是无人机还是人，都进不去，所以唐家到底做了什么，依然没有眉目。我只能在远处拍了些照片。”

说着，黄固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小数码相机。

“唐昭文可是阿勒泰血族上阶男爵，要围杀掉他的难度可不小，黑龙会那群杂碎什么时候拥有这么干净利落的能力了？”

宛月的眉头慢慢皱紧，似乎有些怀疑这个消息，不过十几秒后，还是恢复了正常表情，“好吧，还有什么吗？”

“这个，我顺便弄来给您看看。”

黄固嘿嘿一笑，蹲下身，打开手提包，从里面掏出了两套破烂肮脏的暗箭部队作战服：“这是姜妍和姜瑶当初在D市偷偷埋掉的，臂章是玄甲大队，应该就是当时突击地下工厂的暗箭成员。”

看到那熟悉的黑色作战服，宛月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姜妍和姜瑶，应该是她们的假名，不过这些不重要了……这两小妮子，很不简单，看不懂……也许她们可以带来一些真相。黄固，你果然是个运气不错的人。”

“呵呵，两人还算本分，现在在王家封地骑士谭玲的地盘上开了家小店，小日子不错，我过几天去邀请她们加入吧。”

黄固收起了地上的包，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宛月笑而不语，反身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