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幽寂,时不时传来几声鸟鸣。
随着商队赶往某处的旅人们却是忍不住闲聊了起来。
“啊,听说了吗,临州最后一个抵抗的宗派浊清阁前不久被雪仙宗灭了。”
“这都过了几天了,还说前不久,你这消息也太延迟了吧。”
“——唉,这浊清阁一被灭,临州就完全成为雪仙宗的天下了。”
一老者发出了感叹。
“原本替朝廷管理临州事务的官员现在全部投靠那魔宗,这临州百姓,有难喽。”
“嘘,小声点,可不能这样说雪仙圣宗,我们现在还在临州境内呢。”
“怕什么,我就不信在这山道内还有他们的人,就算有,咱也不怕他。”
说着,此人开始大声呼喊。
“他们吸人血,吃人肉,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啊,谁呀!”
“闭嘴,你想让我们陪葬吗!”
此人话未说完,脑袋便被一个烟斗敲出个包,刚要转头算账,却发现几人朝他投来愤怒的目光,只得讪讪低头,不再言语。
“——听说这雪仙圣宗乃隐世数百年的宗派,一年前横空出世,却是为何?”
“还能如何,咱大周朝已经分崩离析了呗。”
“就算如此,他们如此作派,为何只有这么几个宗派联手对抗,天下难道没人了吗?”
“——须知这天下不止我们临州,还有兵州,斗州,者州,皆州,列州,阵州这六大州,里面的势力同样错综复杂,争斗不断。朝廷崩溃对于他们来说却是最好的时机,怕是忙着占领地盘,哪会管他州之事。”
“也就我们临州本土宗派会因危机联合在一起。”
“——我有一个疑问,为何大周朝会突然崩溃?”
清脆悦耳的声音传出,吸引了正谈论之人的注意,目光扫去,却只见几名黑袍蒙面人。
此人一副书生打扮,带着几分儒雅,略略打量几人后,查觉到其中传出的两道浓厚气息,心中不由一凛。
“——此事你竟不知。”
“山野之人,孤陋寡闻,还请解答。”
“只因大周的掌权人,圣皇白玉京陛下陨落啊。”
“谁能想到,修为已至近仙天人,大周朝的创立者圣皇在执掌二百年正值壮年之际于四年前忽然陨落。除此之外,其具有血源关系的子孙尽数死亡,朝廷群龙无首,不少打着大周正统的叛军出现。”
“这些倒不是主要,大周朝何时没出现叛乱。”
“最重要的是,少了圣皇利用天人之能施加的皇朝气运,原本压得各地宗派喘不住气的神武军,如今却是——”
他摇了摇头,吐露了一句评价。
“土鸡瓦狗。”
“且不论普遍只有后天境的兵丁,单说这军官,最高不过先天宗师之境,哪能比得上那些传世已久的宗派?”
“面对各派压力,只能各自奔走。”
“神武军尚且如此,那些镇压流民毫无修为的兵丁们更是只能另寻靠山,归于各地宗派之下。”
“现在已是宗派代行朝廷事务,维持各方官府运行,保证百姓安居乐业——倒是要比四年前叛军四起,兵匪流窜伤民好上不少啊。”
书生摇头晃脑。
“呵,安居乐业,我看这临州百姓就不这么想。”
忽然一人发出嘲讽,却又似乎忌惮什么,收住了口。
“——小老儿不知各位侠客所说之事,毕竟我只是一个普通百姓。”
“不懂什么先天宗师,近仙天人。”
不远处一位满脸风霜的老者默默听闻,开口道。
“我就说一件事吧。”
“在不久前,临州各地颁布了一个法令。”
“所有年至知天命之人都会被抓起来送到某处,据说——在那里有吸人血的怪物。”
“所以小老儿才不得已借助关系坐上这去往别州的商队。”
老者淡淡的话语让高谈阔论的众人逐渐沉默了下来。
“唉——”
叹息声在此间徘徊。
“血——仙——宗。”
杨浊咬牙切齿地低语传入了柳清的耳中,咔滋咔滋地握拳声清脆可闻。
“我——和他们——”
少女的眼波微微一动,如白玉般的右手从黑袍中伸出轻轻握住了男孩小小的拳头。
“柳姐——”
“——很难受吗?”
“——嗯,他们杀了我的父亲,灭了浊清阁,同时——还残害临州的百姓。”
“简直,简直就是世间最大的恶!”
杨浊的目光坚定。
“我以后,一定要灭了他们。”
“凡是残害无辜之人性命的家伙我都不能放过。”
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不远处作书生打扮之人似乎隐隐听见,投来莫名的目光。
同样作黑袍蒙面打扮的其他三人默不作声,唯有葛阵四处观望,目露警惕。
“哈——”
面对男孩的话语,柳清却是喘了口气,手微微握紧,然后松开了右手。
“柳姐?”
“浊儿说得对,血仙宗的人确实罪该万死。”
她低声说道。
“但这也得等你以后强大吧。”
“血仙宗家大业大,其中高手不断,单是先天武者便听闻有数十位,其上的高手虽不知几何,但绝计不会少,不是现在的你能抗衡的。”
“要做大英雄,得拥有与之相配的实力才行。”
“只要拥有力量——”
柳清说着,目光一滞透露出些许悲伤。
[只要拥有力量,在那时就能保护父母亲了吧。]
“只要拥有力量就能保护所有无辜的人。”
她没有说出口,杨浊却是接了上去,小脸上满是正气凛然。他的声音大了些许,传入了周围的人耳中。
“呵呵呵。”
如此稚嫩的发言惹得数人摇头轻笑,杨浊没有理会,自顾自地闭目养神。
[真好呀,和我相比,他的道路清晰且坚定,而且拥有崇高理想。]
[或许是因为年少不知事吧,但也要比我强太多了,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柳清的目光略微迷茫。
[想要享受不可多得的亲情平凡过一生,但这一切却被他人所毁掉。]
[想要获得力量保护自己身边的人,却发现师兄他们不需要我的保护反而还要去主动夺取他人的生命。]
[前世养成的三观让我无论如何也无法融入宗门中,就连以往慈眉善目对我爱护有加的师父师兄我也不能以之前的目光看待。]
[想脱离血神功控制结果依旧做下自己认为的错事。将要成功之际,血神功也变得——]
她感受了一下体内流转的内气,原本泛着血神功淡淡血腥味的内气如今染上了几分阴阳之气,带有玄妙之意。
其中的运转路线却是先运浊清决,内气中阴阳之气渐盛,在一周完毕之时一转血神功,血腥气占领上风,两者互相纠缠不分上下。
这是在她半个月前强运浊清决的心法破除血神功后产生的结果。
原本在那一刻应该是走火入魔,生命垂危,但醒过来时身体不仅毫无损伤,修为更是一举突破为后天五层。
这让柳清极为困惑。
[这种到底算破除,还是没破除?]
[不过半个月时间过去,我没有如之前一般产生嗜血冲动,这也算是解决了最大的问题了。]
经过半个月的观察,虽然还是不懂得其中原由,但也让柳清略微安心。
[只是解决这个问题后,我却失去了目标——]
[没想到转世之后,我还像前世一般思考自己的方向。]
[总之,先跟随他们吧。]
柳清轻咬下唇,望了眼闭目养神的杨浊,同样闭上眼睛默默养神。
“呔,此山是我开——”
马车忽然停下,原本闭目休息的人们纷纷探出头,其中也包括柳清。
只见十余名衣衫褴褛的流民出现在山道上,皆是些老幼妇孺。在他们前方有几名身穿杂乱护甲的高壮大汉拦着去路,刚才那句话正是从其中一人口中发出。
“那边可是永乐商会?”
为首之人身高八尺,面容凶恶,络腮胡子上沾着斑斑血迹,身上泛起一股不俗的气息。
后天四层境。
柳清一眼便瞧出他的实力,不由讶然。小小的拦路山贼竟有如此修为。
同乘的几位练武之人也瞧了出来,脸色微微一变,将头缩了回去。
“是的,这位阁下是?”
“山野粗汉,无名无姓——看在你家主人的面上,就放你们过去吧。”
“那么就多谢阁下了。”
商队管事一听,喜不自禁,忙催动马车向前赶去,与被拦下来的流民们擦肩而过。
“还好,这山贼虽粗野倒也识点礼数。”
“敢劫道的人那得有眼光,要是劫错人在这世道可混不下去。”
“唉,以往世道哪有这么多山贼——”
“这群流民应该是想逃往兵州去,可惜呀——”
“为什么不帮帮他们。”
众人议论纷纷,杨浊在此刻忽然出声,稚嫩的嗓音回荡。
“他们也被山贼拦下来了啊。”
刚才还在高谈阔论的众人瞬间沉默了下来。
“——小兄弟,不是我们不想帮。”
一人出声道。
“那也得有实力才行啊,你看看那拦路大汉,修为要比我等——不过要是这几位。”
他的目光扫了一下葛阵和柳清,杨浊跟随着望了过去。
“少——浊儿,不是我不想帮呀,只是如果在此打斗起来,引来血仙宗的人可就麻烦了。”
葛阵苦笑一声接着低声说道,摇了摇头。
柳清没有说话,她的观点和葛阵一样,甚至要比葛阵更不希望引起冲突,因为一旦在临州境内留下痕迹,玉龙很有可能会追查过来,然后顺藤摸瓜把她找出来。
面对杨浊期待的目光,柳清摇了摇头,然后扭过头不忍看马车外。
“——葛叔说得对。”
杨浊失望地转过头,看向马车外露着绝望神色的流民,握紧拳头。
沉默片刻。
“可是——里面还有小孩啊!”
“山贼会杀了她的母亲吧?”
他的话语声将柳清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只见一个仅有八九岁的小女孩被她的母亲护在身后,那般护犊子的模样让柳清瞧着无比熟悉。
[当年,我的父母亲好像也是如此——]
“如果她亲眼看到自己的母亲被杀死——会怎么样呢。”
“一定会很伤心吧。”
杨浊的话让柳清的目光急速闪动。
“眼睁睁地看着家人死去会对她以后造成多大影响呀。”
“而且她的性命也不一定能保得住。”
杨浊紧咬牙关。
“不行。”
“这种事情——”
“我可不能坐视不管——抱歉,葛叔。”
男孩脸上泛起坚定,却是准备站起身,只是有人比他更快。
“锵啷。”
长剑出鞘,寒光照亮众人惊讶的面孔。
柳清飞身而出。
“柳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