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我醉了？”
“我……”
江若昀矢口否认，然而话还没说完便一头栽到了顾念薇怀里。
酒壶摔落，醇香的酒水撒了满地。
顾念薇抱着江若昀，被那酒气一冲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小脸立马染得酡红，也像是喝了酒一样。
她踉跄了两步，稳住身形，将师姐扶进屋内，把自己的床让给了她。
“真是的，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
顾念薇叹了口气。
她起初不清楚师姐的计划，等到发现端倪时再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修行之人，到了一定境界后，趋利避害便会成为本能。
以她师尊的修为怎么想都不可能被暗害，也正是如此才使得她疏忽大意。
顾念薇这些天也想了许多。
她想到那张被她们意外发现的丹方。
想到师尊对她们师姐妹历来的态度。
怎么想都只觉得师尊是在故意布局，就好像……
他已经厌倦了这里的一切，想要借她们师姐妹二人之手获得解脱一般。
毕竟她们师尊素来不喜炼丹，又怎会突然搞出一张成道丹方呢？
“师尊，您到底瞒着徒儿些什么啊！”
顾念薇望着躺在床上呓语不断的师姐，眉眼间挂着一丝忧虑，低声喃喃道。
此刻醉倒的江若昀睡得也不安稳，她又梦见自己回到了那片火海之中。
耳边是妖邪的狞笑和家人痛苦的哀嚎，炽热燎人的火焰伴随着丝丝缕缕的肉香冲入她的鼻腔。
听着身前传来的阵阵咀嚼声，江若昀不禁喉间一紧，恐惧、恶心、憎恨……各种情绪一窝蜂地顺着食道上涌！
她躲在木柜里，用手死死地捂着嘴，眼泪扑朔扑朔地往下掉。
这时她好像忘记了术法，忘记了修为，仿佛真的又成了那个什么也不懂，什么也做不了的孩子。
江若昀。
再难受都不可以哭出声，不可以吐出来。
她在心中安慰着自己。
师尊会来救你的！
一定会的！
突然间，她好像想到了什么……
师尊？
“师尊，喝杯茶歇歇再走吧？”
“……”
“好。”
脑海中回荡起熟悉的对话，而那带着温和笑意的脸庞却逐渐模糊不清。
不……
不要喝！
看着记忆中的那道身影举杯。
江若昀慌了，她痛苦地伸出手，想要夺下他手中的茶盏，然而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柜门被她伸出的手臂推开，嘴角挂着肉末鲜血的妖邪被那声响吸引，缓缓转过身，用两只猩红凶恶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躲藏在木柜中的小女孩。
它咧嘴一笑，吐出两声意义不明的音节，而后便迈着步子朝江若昀走来。
带着浓郁的腥臭，江若昀眼睁睁地看着它向自己伸出了爪子，轻而易举地洞穿了自己的胸膛。
“痛吗？”
江若昀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喷溅而出的鲜血，轻声问道。
“可是师尊更痛啊！”
她扯了扯嘴角，又哭又笑地说。
那妖邪好奇地看了她两眼，随后便有些不耐地将她举起。
师尊死了啊！
不会再有人来救她了！
不会有了啊！
江若昀眼睁睁地看着妖邪将自己一口吞下，她的心中已经没有了恐惧和不安，有的唯独是愧疚与后悔。
她的灵魂脱离小小的肉体，在空中飘啊飘，逐渐飘向了远方。
江若昀看见儿时丧母的师妹被小妈欺辱，看见她不甘地扬起头，然后又挨了两个巴掌。
江若昀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她控制着自己的灵魂飘了过去，挡在师妹的身前，想要保护她。
然而，巴掌拳头毫无阻碍地穿过了她的躯体，尽数落在了师妹的身上。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小师妹被打得遍体鳞伤。
“不要！”
“住手！”
江若昀一遍遍地哭喊哀求，然而她所做的一切根本都是徒劳。
别人看不见她的身影，自然也听不见她的声音。
对了，师尊！
师尊会来救她的！一定会的！
尽管知道师尊已经死了，可江若昀依旧抱着一丝希望，期待着陆辞云能够出现，将顾念薇从这水深火热的地狱中解救出来。
然而陆辞云终究还是没有出现。
江若昀眼睁睁地看着顾念薇在这种生活下日渐萎靡消瘦。
每一日，她的身上都会添些新伤，直到某一天，她被那个恶毒的小妈活活打死，尸体扔进了乱葬岗。
江若昀这辈子都忘不了顾念薇临死前的那个眼神，憎恨、不甘、痛苦……所有的一切统统散尽，留下的唯独只有解脱。
顾念薇死后，江若昀的灵魂不受控制地飘向了远方。
她看见了大陆上燃烧着战火，看见了接连不断倒下的“姬”字旗，也看见了一个崭新而陌生的国度建立。
暴虐无道的统治，揭竿而起的义军。
一个又一个王朝被推翻，战火连连，生灵涂炭，数之不尽的百姓死于战乱。
她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却又无力阻止。
……
顾念薇看着倒在床上也不忘发酒疯的江若昀不禁有些无语。
自从江若昀躺下后就没老实过，要么是大喊“师尊”，要么是大喊“不要”。
有时又是“师尊”、“不要”连起来喊，让人不禁怀疑她究竟梦见了什么。
江若昀喝的酒是灵酒，若无外物辅助，酒劲一时半会根本散不掉。
顾念薇被她闹得心烦意乱，只好给她熬煮了一碗“醒酒汤”，里面加了清心莲的莲子，只要喝上一碗定能让她安静下来。
顾念薇端着盛了醒酒汤的碗来到江若昀的身旁，用汤匙一勺一勺地喂进她的嘴里。
起初她还有些抗拒，不停地摇晃着脑袋，撒得汤水到处都是。
气急了的顾念薇抬手狠狠地在她的脑壳上敲了一下，她这才暂时安静了下来。
喂完醒酒汤后，江若昀总算是不闹了。
顾念薇也松了一口气，然而还没等她歇上半柱香的工夫，江若昀却在梦中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喊疼。
末了便是一直叫她和师尊的名字。
顾念薇忍不住叹了口气，看了眼手中的空碗，想摔，又忍住了。
她咬着牙站起身，大步流星地冲出了房间。
半晌后，捧着满满的一碗“醒酒汤”，顾念薇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