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和先前卡戎军事部撤离时出现的大眼睛相差无几,区别恐怕仅仅在于其更庞大、更深邃、更绝望。它仿佛一个幽深的黑洞,在缓慢的自旋中吞噬一切光明和希望。
“所有作战单位立刻使用嗅盐。”
麦克米兰冷静发布命令,同时将手伸向口袋里,却摸出一颗惨白的头颅,张开裂到耳朵两边的大嘴狠狠屁扑来。
“头!我手里有个头!”
“我的嗅盐变成头颅了啊啊——”
“快点丢掉!快点丢掉!”
“你是谁,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啊!”
一时间,银滨境内所有人的视野立刻陷入到无尽的混乱中,在他们眼里,周围的一些都在异变。昔日的同伴皮肤开始脱落,露出狰狞的真面目;手中的枪械活了过来,反过来将枪口对准自己;魔法少女变成了一团扭曲的血肉混合物。整个天地变成了炼狱,就连自己的肉体都在腐烂融化,唯有天空之上悬挂着那轮巨眼在永恒中凝视。
所有人都认为巨眼在盯视自己,巨眼在盯视着所有人。
“都给我稳住!”丹上尉的怒吼在通讯器里传来,“都给我狠狠吸嗅盐,别管你手中嗅盐变成了什么样子,吸!给我吸!按照按照原来的方向给我狠狠打,不准误伤同伴!”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警告,传到其他人耳中却已经变成了扭曲的尖叫和大笑,甚至还偶尔冒出几句含糊不清的人话,内容不在乎是“你的死期到了”或者“接受伟大的怀抱吧”诸如此类。
有过先前经历的老兵尚能稳定心神,拼接着记忆将魔法嗅盐怼到鼻孔下,勉强恢复一丝对周围环境的判断后再去帮助其他人。然而很多新兵,尤其是民兵的心理素质都没这么强的,尽管先前已经被告诉过会经历这样的幻觉,依旧慌了手脚,不少人开始向周围乱开枪,很多同伴惨死在自己人的枪口下。安保部部长艾姆恩被一名手下用枪指住脑袋,差一点就被直接崩死。她抓住对方的手来了一个过肩摔,再将魔法嗅盐所用的袖珍瓶子直接塞进对方鼻孔里。
“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一架直升机的驾驶员嚎叫着,操纵直升机猛然装向大地,连同上面五十多名病人一同消失在火海中。
“我听见了,我都听见了,”一名步战车机枪手眼睛留下血泪,“它在呼唤我,它在呼唤我走向那永恒的黑暗过度,回归最初始纯粹的怀抱。”然后用手枪对准太阳穴扣动板机。
黑色的浪潮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黑压压不见尽头的类人生物爆发出更快更凶恶的力气与速度,几乎是在瞬间就冲垮了第二道防线。“陨石”从天而降,重重砸向街道和平板房。类人生物在街道上横冲直撞,对目光所及的一切人类大开杀戒。即使是速度快如博尔特,面对这些不死不灭的生物依旧没有成功的胜算。
在熄火的公交车上,几十人被“树人”团团困住,藤蔓击碎了玻璃,一个接着一个插进那些人的眼眶,再从嘴里钻出。在银滨教会的小教堂里,上百名没有选择撤离的老人聚集着,点燃蜡烛面对耶稣十字架祈祷,从门外冲入的类人生物将他们握在一起的手臂拉开,撕扯为碎片。在二号防空洞里,一颗“陨石”不偏不倚砸在入口上,一涌而下的类人生物堵住了唯一逃生的通道,躲在里面的上万人无处逃生,原本安全的地下掩体现在变成了冰冷的水泥墓穴。
直接往鼻孔里倒了三瓶嗅盐的漠依旧坚守在第二道防线,挥舞着拳头,操纵着圆锯片将任何逼近的巨型类人怪物打为碎片。她的战斗能力只适合对付少量精锐部队,现在虽然依旧能一拳打爆“金属蟒蛇”、一巴掌拍碎“金属狼狗”,面对海量的小型类人生物却也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淹没第二道防线。
海雾和她的两名突击子个体组成一个三角,在战场上高速移动消灭一群群的类人生物。狙击子个体和爆破子个体配合漠对付大块头。黑紫色巨眼对蜂群伪神完全没有产生影响,它选择了忽视,对准其他失去基本行动和判断能力的普通人类。
苏米娥的机甲终究被包围,她狞笑着,操纵着已经瘫痪的机甲三百六十度旋转喷火。燃烧的类人生物尖嚎着,空中满是烤肉的气息。周围的士兵已经全数撤退或是阵亡,她再也没有顾忌,向四周无差别开火。
安洁忒跪倒在地上,诡异的低吟声几乎让她崩溃。她拼命摸索着嗅盐,强忍不适将眼中一颗鲜血淋漓的头颅放在鼻下,却没有任何效果——因为那真的是一颗头颅。
她的周围全是惨叫,尖叫,肉体被撕裂的声音,骨头折断的声音。枪声越来越微弱,到最后甚至已经完全消失。
而她面前站着的一个熟悉的身影,粉色的长发在背后漂浮,脸上满是冰冷。
"我们分手吧,小忒。"
“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
“我从来都不想和你这种不求进取的废物相处。”
熟悉又陌生的话语传入耳中,她紧紧抓着脑袋跪倒在地上,眼里的泪水汩汩而下。两条隧道周围的人群踩踏已经到了失控的边缘,一名民兵向周围开枪扫射打死了不知道多少人。没有人阻止,没有人怒骂,所有人都已经分不清敌我,甚至分不清本我。
“不要不要不要……”安洁忒喃喃自语,“你不是小羽你不是我的小羽,你只是神印的幻想休想动摇我救助小羽的决心!”
视线中的一切都在扭曲,而在她注意不到的角落,自己的灵魂宝石正在飞速变黑。
面前的“小羽”笑容扭曲,嘴里的话语一刻也未曾停止:“你让我恶心,你浑身上下都让我恶心啊,小忒,我当初真是看走了眼啊才会和你相处。”
“闭嘴……闭嘴……”
“你现在也依旧是那么没用,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拯救不了,只能看着你想要守护的一切一点点变为废墟。”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安洁忒的灵魂宝石已经有一半染上了墨色,并且还在迅速扩散。
“小羽”哈哈大笑,她的笑声那么刺耳,那么嘈杂,在她的脑海里反复回荡,深入灵魂。
“闭嘴闭嘴啊————”
安洁忒歇斯底里喊叫着,目眦欲裂。
一只手重重搭在她的肩膀上,不知怎的,那溢满心灵的绝望和悲伤竟是消散不见,几乎是在瞬间,她就平静了下来。那颗近乎蜕变为全黑的灵魂宝石也重新显露出翠绿的颜色。
安洁忒跪在地上,愣愣向旁边看去。
金娥丽丝站在旁边,用手轻轻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她神色平静,金色的眼瞳中闪耀着晶莹的光芒,仿佛一颗璀璨的宝石,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可以了,小忒,”金娥丽丝轻轻说到,话语是那么平静,“可以了,小忒,没有必要悲伤,没有必要绝望,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首长……”安洁忒想说些什么,可她又能说些什么呢?委屈、不甘、愤怒、悲伤,所有的情感都卡在喉咙里。
金娥丽丝转头看向前方,她的视野越过迷雾,越过黑色的浪潮和哀嚎的银滨民众,锁定向远处的神印,锁定向那只横跨天空的黑紫色巨眼。
在此时近乎崩溃的银滨,只剩下她一人独自和神印对视,神情泰然自诺。
不对。
安洁忒心中一滞。
那不是平静和淡然。
她头一次从金娥丽丝的眼中看到情感,看到蓬勃的情感,几乎都要从眼神中溢出化为实体。
“我不想这么做的,我一点也不想。”
金娥丽丝向前缓缓走动,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清晰可见,盖过周围的一些噪音。
“我知道你在等待我这么做,老实说我不想那么容易就让你得逞,不过这位显然不给我任何补救的机会啊——”
安洁忒愣愣看着大踏步前进的金娥丽丝:首长的身上,似乎正在燃烧?
“我的身后就是四十万的银滨民众,他们都信任我,追随着我来到这里建立国度,现在的我,也同样无路可退。”
她的双眼化为血红色的残阳,黑暗的火焰从风衣上窜出,在周围化作一团炽热的风暴。
安吉尔听到了一声窃笑:
“神印啊神印,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尊称为黑太阳么?
这颗黑色的太阳,将在今天再度冉冉升起,将这片大地彻底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