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冠墨袍，面如白玉，身姿挺拔的男人温柔地注视着不远处的少女。
二八年华的女孩脸上布满了认真，一头青丝随着山间的微风轻轻摇曳，提剑摇指隐于云雾的晨曦。
忽地一阵狂风，青衣舞动，曼妙身姿于此勾勒而出。
“何事，玉龙师兄。”
“为何不听从师父的话呢，每天服下药物辅助修炼，以你的体质定能达到我等不可启及的境界。”
“——药物，真的是药物吗？”
“那自然是药物。”
玉龙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柳清瞧着却是心底发寒。
“你且回去吧——”
“何至如此，我等雪仙宗隐世数百年，如今天下风云突变、朝廷崩溃、各派占地为王、已成乱世之象，正是出世的大好机会。”
“只是群雄污蔑我宗，若是联手抵抗——我等虽积攒不少底蕴，但面对天下宗派却还是有点招架不住。”
“柳清师妹只要听从师父的安排，循序渐进，不久后定能成为宗门对外征战的主力——”
“师兄，这是我最后一次说了，请离开吧。”
“——师妹，你真的应该听我一句劝，师父已经对你不耐烦。”
玉龙叹了口气，温和的脸上隐隐带着愁容。
“雪仙宗不养闲人，如果师妹再执迷不悟下去，怕是不能呆在宗内，只能随同底下外门弟子攻伐他宗。”
“你修为尚低，我怕到时候——”
“无非死去。”
柳清轻柔地声音让玉龙眼中泛起层层涟漪。
他有些不忍。
“——我会向师父请求，争取让你留在宗内。”
男人的身影远去，少女却是收剑入鞘，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雪仙宗，呵，血仙宗罢了。”
她发出了一声嘲讽。
在经历几个月前的一件事后，她就彻底看清了这个宗派的真面目了。
鸟鸣在山间响起，云雾弥漫，如同传说中的仙境。
因父母离世流落街头而被师父带上山的她是这么觉得。
直到一向随和温柔的玉龙师兄当着她面吸干了一个农民时，她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幻象。
药物也正是由人血为主炼制而成，非宗门内的人则被称为灵丹，这是以血为修炼根本的宗门。
最让她胆寒的是，全宗上下对这种行为当作吃饭喝水一般，并不觉得这是世间所不容忍之事。
在隐世数百年的时间内，他们扭曲的三观已经扎根在每一代，后加入的人在周围人的影响下也逐渐融入其中。
她在其中反倒成了异类，连续几个月的时间拒绝了宗门提供的灵丹妙药。
[我可——不能如他们这般。]
“说起来，已经十六年了呀。”
她忽然发出一声感叹。
和常人不同，她有着额外二十年的记忆，这也是她不被氛围同化的原因。
维持了三十余年的三观让她无法接受这一切。即便功法让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产生嗜血欲望，也只是抓几只老鼠解决。
[原来从那个世界过来已经这么久了吗。]
朝廷崩溃，天下纷争。
同时带来的是百姓流离失所，贼寇四窜。
“这是男人梦想中的江湖，却又没有梦想那般美好。”
柳清再次拔出了长剑，挽了一个剑花，已开气窍同时抵达后天四层境的内气往前一送，利剑刺出，发出清亮的剑吟。
“血仙宗——妖人，你——不得——好死。”
长剑抽出，热血洒出，在清丽的脸上留下几点血迹，冷漠的脸上微微动容，喘了几声后却是转身离去。
不久后，两名灰袍人窜出。
“诶，那位师姐不吃灵丹吗？”
“或许是看不上吧——”
“后天三层境的武人，平时在宗门里也是供给外门弟子的，这也看不上吗？”
“或许是死了觉得不新鲜了吧，管他的，反正现在便宜我们了——”
“我们杂役弟子一个月就一个灵丹，而且还是死了的普通凡人，今天能捡漏个武人灵丹算是大丰收了。”
“嘿嘿，够我们吃一个月了。”
“啊，啊。”
接连的惨叫声在柳清的周围响起，临死的呼喊，鲜血喷涌的滋滋声，宗门人的狂笑声奏成地狱的声响，地上的干尸，跪地求饶的人，双眼通红向前厮杀的武人构成血腥绘图。
在这一个月随宗门行动以来，这是柳清所见过最惨烈的场景。
“啊啊啊，你还我儿命来。”
年过半百的老者提剑，气喘如牛地冲了过来，一身不亚于柳清的气息传出，一出手便是几下快剑，点刺眉心，胸口，腹部处。
无回旋余地，乃是搏命之招。
愣神中的少女却如拂柳一般摇曳，身形几扭避开这拼命一击，最后干脆利落地划过老者的喉咙。
鲜血井喷，在少女已成血衣的衣裳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咕噜噜。”
老者双眼圆睁，身体扑倒，双手抓住少女的裙子，似乎是要说些什么，最后只能怨恨地盯着天空，失去神光。
[大概是在说妖人去死这种话吧。]
[毕竟我应该杀了他的儿子。]
柳清无神地目光看着不远处正在厮杀的数百人，叹了口气。
[我——现在杀了多少人。]
[就算是为了护着自己，我杀的人也——]
[已经数不清了呀。]
[——对不起。]
她蹲下身体合上老者的双眼，手中长剑入鞘，朝山上走去。
浊清阁，便是这次攻打的宗派，在休养了数百年的雪仙宗下毫无招架之力，沿山道上去，满目皆是吸干的尸体。
“哈哈哈，扫清你们浊清阁，这临州便是我雪仙宗的天下了。”
“你们血仙宗叛经离道，倒转人纲，违反天理，等着，等着，你们一定会被天下人群起而攻的！”
树林中不时传出狂笑声和绝望的吼叫声。
“哈——”
柳清握紧长剑，继续朝上走去。
天色随着她的缓步行走逐渐昏暗，一片乌云渐渐飘来，轰隆的闷雷声在上空徘徊，不多时，雨水倾盘而下，洗刷此间的罪恶。
柳清脚步轻点，纵身飞掠，片刻后来到了山顶，在那里站着一位白衣人，从及跪着十余名紫衣人，雨幕下，几人的身影显得有些模糊。
“玉龙师兄？”
听闻声响后，白衣人转过身，面露惊喜。
“柳清师妹？”
“你来得正好，这浊清阁阁主乃是后天九层境武人，虽然很弱，但对于师妹来说却是刚刚好。而且其一身浊清之气，内化太极阴阳，暗合天地，虽不入先天，却有几分先天之气，对师妹简直就是，就是——”
玉龙温和的脸上布满了高兴，指着躺在地上重伤垂死的中年人，像是介绍一道美味的菜肴。
“上好的食材，上好的灵丹啊！”
“玉龙师兄——”
柳清摇了摇头，止住了他的话语。
“还是不愿意吗——”
“嗯——”
“师妹！”
大喊声叫住了少女往里走的脚步。
“师父很想你呀，其实他也不想放你和这些外门弟子呆在一起，只要你服个软，和他老人家道个歉，乖乖听他的话修炼雪神功就能回去宗门内了。”
“师兄，我还是服不了药物，吃不了灵丹，修炼不了雪神功。”
“——为何？”
“——因为我无法接受，因为那些东西都是人。”
“人？师妹将他们视为人吗？”
玉龙不可置信。
“天下间除了我宗门的人，其他皆为灵丹妙药，为辅助我等成仙的工具——”
他的话透着雨幕钻入了柳清的耳中，少女脚步不停直接走进了残破不堪的浊清阁。
玉龙微叹了口气。
“——玉龙师兄，这位师姐是——”
“她叫柳清，是四年前被我师父带回宗门的，似乎受到外界不正经的思想影响，不太能接受灵丹，师父当初警告过我不能在她面前吃灵丹，等到她服下药物沉迷其中的滋味才行，只是——”
“只是我一时嘴馋，吃了颗泥丸，被她撞见，我便索性告诉她，我等修炼的药物和灵丹皆是如此，她便成这般模样。”
“那——”
“不过放心，她的雪神功已入门，在成仙的欲望下，她会服下药物，纠正错误思想的。”
玉龙温柔地笑了笑。
“好了，把这里清干净吧，不要放走一颗灵丹。”
“是！”
紫袍人分散而走，一步掠去数百米，如同御风而行般，彰显出不俗的轻功。
“柳清师妹——”
玉龙望着远处，视线中已不见倩影。
他的清澈双眼中闪过一丝回忆之色——
“玉龙师兄。”
女孩永远都是一副古波不平的样子，十二岁的脸上隐隐透出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成熟。
“应该是亲眼看到父母死去吧。”
师父当时是这样对他说的。
“玉龙，因为外界的污染，你师妹她和我们的认知有些偏差，所以在她经过四年洗礼修炼雪神功之前千万千万不要在她面前服用灵丹。”
郑重其事的叮嘱依旧清晰地在他脑中响起。
他不懂师父的说法，他只知道面前的是他唯一的师妹，他想逗她笑起来。
想着，他纵身一跃在山壁上连点而后一翻身，在空中几次转折，最后飘然落下。
“——师兄，这是什么？”
在认识的几天里，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女孩变幻神情。
“师父没和你说过吗？这是武功。”
“虽然这么说，但亲眼看到——师兄，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功夫吗？”
“就是普通地提气纵身，只要你修炼雪神功达到先天之境，便可乘风而去。”
“——那能保护自己家人吗？”
女孩的问话让他一愣。
“当然可以。”
“那我要学雪神功！”
软糯的嗓音依旧在他耳边回荡——
“只是，现在反倒不愿意了呀。”
玉龙低头叹气，袖袍一挥，奄奄一息的浊清阁阁主瞬间化为了一具干尸。
“味道还不错，就是修为太低了——”
浊清阁藏书楼。
原本有着重重高手把守的地方，如今却显得极为荒凉。
“曾听闻数百年前有一位通天彻地的天人在寿命将至之时创立了浊清阁，留下了毕生所学——浊清决，内化太极阴阳大道，道路直通天人。”
“但是后辈子孙无能，无人能领悟，导致如今一名先天都没有，世间之人对于浊清决的评价降低最后无人问津。”
“如今除了拥有天人血脉的阁主，其他人却是只能停在入门，一生难以跳出后天六层境。”
“只是对于我来说，这是希望。”
柳清走进此地，目标直指浊清决。
“破除血神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