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冷了,长安悄然入了冬。

白雪铺满了草地,点点晶莹,落在树下看雪的少女头顶。

宋晴画在院里的木槿树下呆坐了许久,终于,她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她要抗旨,偷偷从宫里溜出去见自己心心念念的师傅。

走出清漪苑,绕到侧宫,再三下五除二爬上城墙,走上半柱香的时间,宫外的世界赫然映入眼帘。

空气中似乎飘散着某种奇异的味道,并非城头李记的六合酥,也不是城隍庙前老妪的糖葫芦。

而是独属于自由的味道。

只轻巧一跃,宋晴画便要像破茧而出的蝴蝶般展翅高飞。

可下一瞬,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身后。

就在少女正脚底抹油,准备开溜之际,那人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她的领口,将她单手拎了起来。

“姑奶奶,没有皇上的旨意,您可不能随意出宫。”

此人正是狄菁,姬星的直系下属,在长安城防中任副都指挥使。

闻言,宋晴画努着小嘴转过头去,双燕眉紧蹙着表示不满。

“放开我放开我,你一个芝麻大小的官还敢顶撞本郡主,还有没有王法了?!”

“哎哟我的郡主殿下,小的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要是让皇上知道了您偷偷溜出宫去,非摘了小人的乌纱帽军帽不可。”

说着,狄菁客客气气地将少女放下,装模作样地拍了拍宋晴画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

“哼,算你识相,下次再这样不懂规矩,本郡主非去白榆姐姐面前告你一状不可!”

见狄菁语气放软,宋晴画颇为得意地抽了抽鼻子,傲娇地扬起精致的下颌,嗔了一声,转身便要离去。

可狄菁怎会如此轻易地放她离开,当即一个闪身拦在了少女面前。

“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晴画叉着腰质问道,圆润的小鹿眼在生气时圆鼓鼓的,就连两边粉嫩的脸颊也鼓鼓囊囊,煞是可爱。

然而这可爱狄菁自然是无福消受,她只知道,倘若真让少女混出宫去,那她这军帽也就不用戴了。

“郡主殿下,劳烦您不要再为难小人了。”

狄菁哪不知道,少女可是这宫里的团宠,当今皇帝的心头肉。

可倘若一定要选一个得罪,她还是做不得半点犹豫。

“你!”

眼见狄菁仍要拦路,宋晴画恼羞成怒地竖起葱指,却是憋得小脸通红也算不出半句话来。

她发现,自己的确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到对方的实权。

一股深深的挫败与无力感击中了她,使她踉跄几步,最终咽下这口恶气,灰溜溜回了宫中。

夕阳西下,天空渐渐染上了一层橙红色,远处的山峦在余晖的映照下,显得些许斑驳,宛若大地倾倒的调色盘。

自从皇姐把征婚的消息放出去后,每当日落时分,那说媒的人、权贵的子弟、某些个名门望族或是不知偏到十万八千里的皇亲国戚可要把清漪苑的门槛都给踏破了。

她才不去见那些无聊的人呢。

于是,便漫无目的地走在皇宫之中。

从侧宫走到正殿,散朝后的金銮阁殿已是人去楼空,明天早晨,将又是一副摩肩擦踵、勾心斗角的情形。

穿过正殿,站在养心殿前,宋晴画兀自立了好久,却终究没有进去找皇姐讨要说法。

她知道自己犟不过,所以也懒得自讨苦吃了。

又不知走了多久,竟是到了她平日从不来的后宫。

先前久未修葺的后花园已被翻新的充满生机,哪怕冬雪覆盖,仍旧能赏到难道的绿意花红。

听说,是皇姐亲自下令的。

目的,似乎在为不久的将来做准备。

想到这里,宋晴画心底顿时升起一股悲哀,眼神也黯淡了下来。

索性从后宫的御膳房偷出两瓶酒来,兀自走到一个未名湖边。

宫中曾有传言,这湖风水不好,犯了水相里的禁忌。

前些年头,似乎还有被冷落的嫔妃跌入其中,白白死了去。

宋晴画并不知晓这件事的真实与否,毕竟那时候,先帝尚在,自己兴许还没出生。

可自那之后,这湖便不再有人驻足了。

可她今日非要做这个大逆不道的人。

登上一艘小船,推离岸边,任意东西。

躺在舟上,枕着手臂,抬眼望青天,宋晴画似乎难得找回了自由。

至少在这漂泊的湖中心,没有人能管得了她。

于是便启了那不知名的酒瓶塞子,没有多想,一股脑的灌入嘴中,醇厚、绵柔,甚至带有一点甜味。

琥珀色的晶莹黏腻顺着少女白皙的脖间滑下,微鼓的小胸脯一起一伏,神智在吞咽间变得模糊起来。

宋晴画向来是不喜喝酒的,因为之前喝过的是那种辛辣刺激的浊酒,所以导致她对酒的印象十分不好。

可是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喝得多些,心中的苦痛与郁闷便能减轻一分。

她已有些醉了,小脸红扑扑的,眼神迷离地盯着头顶璀璨浪漫的繁星。

那颗最亮的星星是自己,那轮最圆的明月是师傅。

蓦地,少女下意识地伸手抓握,却宛若猴子捞月般扑了个空。

镜花水月,知不可乎骤得,只得托遗响于悲风。

宋晴画到底喝醉了,暂时忘却烦恼,忘却悲伤,忘却恼人的皇姐。

她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好梦。

梦里,她亲自抱着师傅的娇躯,将他放入轿中。

她们拜堂、成亲,最后送入洞房。

花烛之夜,师傅的脸色很白,任她摆弄,娇羞地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

时日又匆匆走过了一遭。

姬望舒仍坚持每天晚上到府中造访,但总时不时说些不知哪里学来的情话,或是逗冬槿开心,或是惹冬槿生气,手脚总不很老实。

相比于狗皮膏药似的姬望舒,姑苏兰墨则显得识趣许多。

她从不天天来,只隔三差五来一趟,有时候只是坐一会就走了,有时候兴致来了,便要与冬槿再吟赋上一番,说些无关男女情爱的话题。

林冬槿从来不反感这些,只是他倒是害怕兰墨太过勉强,总是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未免无味。

可姑苏兰墨似乎并不这么觉得,对她来说。哪怕是有这么一个蓝颜知己,只是论些无关情爱的别事,也并非一件完全无法接受的事情。

毕竟,单是对着这么一张好看的脸蛋,便要让人心情好上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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