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大殷律例似乎还没有哪条法律规定,男子不可与他人交往吧?”

林冬槿表情越发阴冷,言语依旧执拗,其中似带嘲讽。

对上那双近乎讥讽的冰冷眸子,姬望舒蓦地冷静下来,强迫自己咽下了大半的火气。

“怎么,故意惹我生气?”

说着,姬望舒伸出素手,轻易盘捏住冬槿细润下颌,好似在手心中把玩一件精致的玩物。

她可算是看出来了,这家伙动不动就找自己吵架,肯定没安好心。

那自己,就偏不随他的意。

眼间姬望舒突然冷静下来,冬槿反倒自乱了阵脚,任由对方捏着自己的下颌,目光闪躲,手足无措。

见此情形,姬望舒越发肯定心中猜想,噙着笑将脑袋靠近,对上那双慌乱的眸子。

“你可以不爱我 但是你能阻挡我爱你吗?”

一字一句,极具深情,那双威仪的柳叶眉微微上挑,似要贴上冬槿的新月黛眉,引得其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他到底不敢直视那对眸子,那对深邃的眼眸,浩瀚如宇宙,闪烁星辰点点;温柔如水,饱含深情;柔软如丝绸,轻轻拂过心间,舒适、安心。

“怎么,害羞了?”

冬槿越要低头,姬望舒便越要擒住他,欣赏他窘迫的脸,害羞的唇,嫌弃却又奈何不得的犟眼。

这实在太能满足她的恶趣味了,给予她前所未有的体验。

冬槿终于一步步落入了自己设下的陷阱,只要对上那张冷艳的脸,他就要不由自主地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你老实说,你对我到底有没有哪怕一点点的心动?”

姬望舒又近了几分,鼻息落在冬槿发烫的脸上,仔细端详,同时爱不释手。

沉默,冬槿的眼神兀自暗了下去。

莫名的,他的心底升起一股悲哀。

哪怕眼前的女人长得再怎么美艳绝伦、貌若天仙,身份地位再如何尊贵、再怎么权倾天下,他也断然不会心动一分!

他怎么可能爱上一个凶手?

又怎么可以爱上这么一个仇人!

可是他似乎真的……

“扑通,扑通……”

心跳声,掷地可闻。

“爱卿还是喜欢朕的吧?”

见状,姬望舒不禁得意地笑了,印上那对绛唇。

含住,又轻巧吐出。

对于冬槿来说,这不过是一个交换口水的过程,枯燥无味,甚至恶心。

他实在无法想象,姬望舒究竟如何从中获取愉悦,才要在娇喘微微间眉目越发深情,仿佛要把他揉化在心间。

先人曾造出一个成语,叫做秀色可餐。

姬望舒向来是十分尊重古人,可对这一点,她实在不敢苟同。

眼前可人的家伙实在让她难以沉静,颜如舜华,黛眉樱口。分明让人心驰神往,垂涎三尺。

可单是这么看着,是吃不饱的,是要馋死人的。

短暂呼吸片刻,姬望舒又印上了那对娇嫩的唇,眼神迷离。

她想要更进一步,可一只小手止住了她的轻佻。

理智告诉她,是时候点到为止了。

可姬望舒还是坚持着收回一点利息,权当是今晚对方故意惹恼自己的惩罚。

握着那对柔荑,姬望舒微捋乌发,脉脉含情地盯着那双躲闪的眸子,轻轻含住每一根指尖,温柔咬下,在冬槿手上落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姬望舒勉强吃下了这道开胃小菜,于是鼻尖相贴,感受冬槿紊乱的呼吸,侧着头在他耳边吐露热气。

“爱卿,朕明天还会来的,希望你今晚不要想我。当然,实在寂寞的话,朕允许你在梦里见朕一面。”

言罢,姬望舒轻笑了一声,似乎略带不舍,却又走得那么干脆,逐渐消失在凄迷的夜色之中。

她到底放过了这只可怜的金丝雀,可这只是暂时。

从始至终,冬槿一言未发,却也逐步陷入被动。

或许姬望舒已是个情场老手,才会让他如此狼狈。

是了,她可是贵为一朝女帝,后宫佳人三千,哪怕是先帝遗孀,一个一个宠幸,恐怕也忙不过来吧?

林冬槿压根没有心思去计较姬望舒到底有没有这么对过别的男子,他只觉得悲哀,悲己,悲月。

今晚的月儿好生不解风情,别人分明无心赏月,它却偏要在那漆黑一片中放着光芒,洒下冷辉,落进屋子,裹住那黑洞洞的一切。

他已经脏了,所以无论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哪怕这躯体再怎么白璧无瑕,也掩盖不了空洞污浊的内里。

夜太漫长,看着面前丰富美味的菜肴,冬槿根本提不起一点胃口,匆匆对付几口便回到里屋躺下。

闭上眼,无数张面孔在脑海中闪过。

母亲温柔地递来诗书,敦敦教诲,教他识字念书。父亲认真地调矫他的体态站姿,教他礼义廉耻。

对于普通人家的男子来说,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知书达理,长大后嫁入更好的人家,相妻教女,便是这一生最好的出路。

但对冬槿而言,这些都没有多大关系。

毕竟无论他识字多还是少,江绾都会一心一意地拉着他的小手,壮着胆子亲上他肉乎乎的小脸。

过往的记忆走马观花般闪过,温馨、快乐、痛苦、悲伤、愤恨。

冬槿明白,死者倘不埋在活人的心中,那就真的死掉了。

可姬望舒冷艳的脸终究烙在了他心里,只要一闭上眼,就难免听见那道声音,缠绵地含着他的耳迷离地叫他爱卿,唤他名字。

林冬槿终于挣扎着从榻上惊坐起,拭去脖间细汗,双拳越发攥紧。

“小薇,小雨!”

“奴婢在,大人有何吩咐?”

屋外,两个瘦小的身影急忙出现,竖起耳朵等待吩咐。

就寝的时间冬槿通常是不会使唤她们的,可只要有需要,她们便会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主子面前。

“去拿些安神的药来,我有些头疼难眠。”

“是,大人。”

姐妹俩相视一眼,心中微微愕然,却还是将那药丸取来,走到冬槿榻前。

“大人,慢些喝水……”

冬槿毫不犹豫把药吞入腹中,灌了些水,终于难得感到一丝心安。

片刻,困倦袭来,冬槿心满意足地躺了下去。

窗外明月已隐入乌云之中,不见一点光亮。

临走前,又让小薇点上一根蜡烛,使屋子不至于太黑。

治疗心理疾病的药物多半都具有安眠性。

或许,人只有在完全无法思考的情况下,才能够暂时宽恕自己吧。

从明天开始,不,从闭上眼的那一刻开始,他要真正成为一个虚伪的家伙,一个入戏太深的戏中人。

棋局太乱,只有以身入局,才能看见一点胜利的光亮。

夜静悄悄地,只剩下床上人平缓的呼吸声。

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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