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昏迷不醒的顾尧，夏颜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总能在坚持不住的时候，又能从身体里挤出那么几丝力气。
就这样艰难地登上了一座山头，才全身瘫软般坐到了草地上，身后的顾尧也顺势躺到了一边。
朝南望去，遥远的山谷内，几个小时前发生激战的废弃厂区灯火通明，隐约还能听见直升飞机在山谷上空巡弋。
早在钻出地下工厂的时候，夏颜就丢弃了自己和顾尧身上包括通讯器在内的大部分随身物品，只留下了一个装着应急药物、水壶和几根高能干粮棒的行囊，除此之外，就是随身的手枪和匕首。
“哥……”
顾尧发出了低沉的呻吟，看似有了些意识，却只是迷糊不清的状态。
夏颜用手触摸了下对方的额头和裸露在外的手臂，发现冰凉得很。
再摸摸自己，同样的冰冷，唯独眼皮散发着类似发烧的灼热。一时之间，不清楚自己是高烧恶化，还是血侵发生时的身体失温错觉。
初夏的山风拂过，夏颜止不住的开始哆嗦，看到地上的顾尧也在全身颤抖，只能咬牙又把对方背到了身后，继续朝山头另一侧的黝黑山脊走去。
一个被杂草灌木掩盖的小山洞，出现在战术手电的小光圈中，夏颜大喜，用匕首割开碍事的枝叶，直接搂着顾尧就钻了进去，又反身用割开的藤蔓枝桠重新遮挡了洞口。
等做完这些，夏颜感觉全身都被汗水湿透，身体的虚脱无力感也越发强烈。几乎每块肌肉都在抽搐，再也无法协调身体的平衡，直接就靠在了洞壁上，强烈的困顿感让眼皮重如千斤。
“不行……我不能睡……不能睡……”
黑暗中，夏颜虚弱地还在试图摸索顾尧的身体，只是轻轻触碰到对方的衣角，就失去了所有触感。
感觉身体悬在空中，忽热忽冷，又如坐过山车般忽沉忽升，迷糊的意识中，总能听到一阵阵撕裂某种东西的瘆人声，紧接着，发自骨髓深处的剧烈疼痛骤然蔓延全身，仿佛每个细胞都被由内而生的磅礴力量撕碎。
夏颜彻底晕了过去，再无意识。
……
……
几丝清晨的亮光，从杂草藤灌的缝隙中透进小山洞，照在了一张苍白而污浊的脸上，撩拨着沉睡之人的眼帘。
“唔……”夏颜微微睁开双眼，发现已经洞外已经天亮。
缓缓坐起，身体还残留着几丝酸麻，虽然意识依然还处于半迷糊状态，但昏迷前的那种高烧酸疼或是失温感已经不见了，转而是腹中灼热的饥饿感和干燥的咽部不适。
转动了下身体，才发觉黑色作战服内黏糊糊的，还隐约散发着不可名状的腥臭味，仿佛几个小时前的昏睡，自己把一辈子的臭汗都出完了一样。
“哥……渴……”
身旁，传来了轻声的呢喃，柔软而虚弱。
夏颜下意识地就凑了过去，迷迷糊糊地伸手摸住了对方的额头。
还好吧，没有特别的……夏颜有气无力地解开了行囊边上的水壶，拧开壶口，对准了顾尧的小嘴，一边抚摸着对方那光滑的额头和柔顺的白色长发。
夏颜迷糊的脑海中突然闪出几丝异样，顿时睁大了眼睛，将斜靠在自己身上的顾尧整个掰了过来。
曾经合身的黑色作战服，此时包裹着一具尺寸娇小了许多的柔软身体，显得松松垮垮的，一股子陈年臭汗凝固的酸败腥臭气息从制服的每个缝隙散发而出。
一头白色的长发，半遮着一张细嫩而肮脏的小脸，略微脱水的樱桃小嘴虽然黯淡无光，却也娇俏可人。双臂柔软无力，一双露出袖口的小手皮肤细腻白皙。
“你是谁？我烧糊涂了吗……”
夏颜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高烧中，以至于产生了幻觉。眼前哪是什么顾尧啊，分明就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
“哥……我疼……好冷……”
怀中少女又发出了轻微的嘀咕，轻柔得似乎能融化一切。
怔怔地看着少女，耳边传来陌生的声音。夏颜双手渐渐用力，将对方发颤的身体朝自己怀里又拢了些。
此时，夏颜自己的身体也略微颤抖了几下，几丝黑亮的长长发丝从耳侧飘散而下。
夏颜一愣，腾出一只手，抓住了发丝，慢慢上移，满手的柔顺。
目光再下移到身前，怀中少女依靠着的胸前肌肤，也传来了异样的弹压感。
“没事了，再睡一会儿吧，睡睡就好了……”
夏颜闭上了眼睛，轻声嘀咕着，像是在对怀里陌生少女说着，又仿佛是在提醒自己，几秒后，再次迷糊了过去。
……
“你是谁！？”
迷迷糊糊中，感觉一丝锋利而烧灼的刺痛贴着脖颈皮肤，夏颜的脑海里下意识就炸开了一丝危机感。
意识唤醒了身体记忆，夏颜一只手猛然往一个方向一抓，一拧，接着另一只手抓住了一根柔软的胳膊，再一转身，全身就压住了对方。
这个时候，耳边才传来了匕首落地的清脆金属声。
“别动！”
夏颜彻底恢复了清明，死死地控住身下的少女，眼神里既有庆幸，也有不解。
“你到底是谁……我哥呢……”
白发少女咬着牙，阴沉中又带着软软的虚弱颤音。
“小尧？”
夏颜脑海里突然炸开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念头，将对方的身体猛然翻了个，然后死死地盯着对方那双长着长长睫毛的漂亮大眼睛，又慢慢松开了压住对方的手。
“哥？是你？”
揉着手腕坐起来的白发少女，也一脸不可置信，看着眼前明显和一身黑色制服尺寸不搭的黑发少女，一张小口慢慢张大。
“我们……变鬼……变吸血鬼了？”
顾尧伸出两个手掌，细细看了几秒，然后又摸了摸了脸和一头白发，表情中带着几丝惊恐和疑惑。
“也许吧……也许更可怕……”
夏颜苦笑地低头看了下自身，无奈地摇摇头。
福利院里一起长大的两个异姓兄弟，奇妙的都同时拥有罕见的稀有血型，又奇妙的在走上社会后又重逢在暗箭部队中，最后又奇妙的在一场诡异的血侵后，同时变成了女吸血鬼。
“快正午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片山区！”
夏颜一边拨开洞口的杂草灌木，朝外探望着，一边将行囊抓到了手里。
“哥，不对啊，我们怎么不怕阳光？不是说大多数血侵的结果都是变成最低等的血仆吗，血仆接触自然光线会发生皮肤变色。”
谨慎地将手臂伸进了洞口透进的那道雪白的日光中，除了不易觉察的几丝微弱刺痛，基本上没有特别的变化。
“没人知道被那个怪物血侵后会是什么结果。”夏颜也不知道，只是摇头。
毕竟，吸血鬼，是一个和人类暗战了两千多年的异变人种，总会出现一些让人不知所措的新恐怖变化。
至少，就夏颜能接触到的资料里，还未听说过有这样的存在。
“哥，那我们……就这样了？”
顾尧呆呆看着洞外，脑子里一片混乱。
三天前，自己还意气风发地带着集训中心的优良评语，申请加入了西部监察区的玄甲大队，结果第一次行动任务，自己就和刚刚得到的身份分道扬镳了。
看着一身脏兮兮的松垮的黑色作战服，顾尧虚弱地叹了口气。
“先活下去，其他的以后再说。走，也许暗箭部队已经开始地毯式搜索了……”
说完，夏颜拧着行囊，扶着身体明显还没有恢复正常的顾尧，慢慢钻出了小山洞。
一只漂亮的紫色蝴蝶翩翩而来，轻轻地落在了夏颜的肩头。
夏颜瞳孔为之一缩，一个闪身然后手起刀落，锋利的白银匕首就将紫色蝴蝶切成了碎片。
“快走！”
夏颜猛地抓起了顾尧的手臂，也不管对方是否受得了自己的拉扯，没命地朝密林深处跑去。
十几分钟后，几名全副武装的黑色作战服男女走到了小山洞前，打起手电朝山洞里张望照射了十几秒。当头的男子蹲下身，仔细检查着四周的草木和土壤。
“绣衣队作战三组报告，发现追捕目标出没的迹象，但对方反跟踪能力不差，建议以XXXX坐标为中心，展开半径五公里的搜索！”
说完，几人举起了武器，步入了附近的林木丛。
……
……
黄昏之时，两名穿着宽松而脏兮兮的黑色制服少女，手牵手出现在了山脚下一处横跨国道的小镇外围。
望着远方川流不息的国道，以及国道旁一座座旅店、汽车维修站、饭庄、农家庭院，两人腹中的烧灼感已经无以复加，那是一种和饥饿类似，又和饥饿有着明显区别的身体焦虑。
视线转到国道相邻的乡间农田，几个悠然走动的农人和散落的家禽进入眼帘，黑发少女和白发少女都同时流露出无法遏制的凶悍精光。
“哥……我想……”
顾尧摸着自己烧呼呼的脸和胃部，哆嗦着嘴，目光死死盯着那归家的农妇后背。
“嗯，我也想……”
夏颜也点点头，然后紧紧闭上了双眼，脑子里几种思绪在拼命地彼此碰撞纠缠……
突然，夏颜右手成刀，猛然击打在顾尧的脖颈上，后者身体一软，就软倒在地。
“对不起……小尧，再忍忍。”
黑发少女带着愧疚的表情，拼命从远方的农妇后背上把目光收了回来，继续背起了白发少女，缓缓退回了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