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路途中，少女曾无数次设想那个神的样貌，想象自己与他对峙的样子。
本以为那会是个高傲不可一世，难以沟通的人，或者是什么不可名状东西的具象化。
可当真的来到那位于云顶的神宫之时，少女还是有些意外。
偌大的神宫直冲天际，宏伟气派……可是却空无一人。
少女从门口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到最里，却愣是没有见到一个守卫，宫殿的内饰更是乏善可陈，空旷，寂静的让人发慌，少女走起路来脚步声都激起回音阵阵。
少女只觉得自己好像来到了一个没有活物的星球。
她不像是来觐见神明，也不像是来挑战魔王，倒像是个盗墓的。
按耐着不安与激动，很快她就走到了那个自称神明的生物面前。
他正坐在百米高台顶的王座之上，整个大殿几万平米，他在这空旷的地方渺小的像个蚂蚁，安静的像个雕塑，模样平凡，就好像随处可见的普通人。
可是当少女走到他身前，他却对她露出一个随和的笑，明明是少年模样，却好像行将就木的老者，那视线让少女觉得自己好像是他的孙女。
就是那样，温柔，随和，慈祥，充满关爱的笑容……
“你来了。”
少年模样的神明空灵低沉的声音好像能印在灵魂里般让人印象深刻。
又好像长辈拉着你话家常那样让人放下戒心。
他完全没有神明的架子。
可当少女一眨眼，他就从几百米高凭空出现在了自己眼前，站在同一高度和少女对视。
她方才意识到……他果然就是人们传说中的那位神明，是造成这个世界祸乱的根源。
压抑住不知为何狂跳的心脏，少女还是颤抖着开口。
“需要我先给您跪下吗？神明大人？”
这是少女苦苦寻找如何见到他的悠长时日里想到的十几种开场白之一。
“你觉得呢？如果你很喜欢下跪的话，当然可以啊！”
对方把问题反抛给了自己，反倒惹得少女恼羞成怒，这些年见过的乱象，受过的委屈都对着这名罪魁祸首倾泻而出。
“只要喜欢就做什么都可以吗！你给我睁眼好好看看这世上的乱象！既然是神……既然连那种离谱的力量都能赐予下面的人，那要你看看你的那些子民都在干什么应该也能做到吧！这真的是一个正常的世界该有的样子吗！”
少女紧张激动到有些思绪凌乱口不择言，可神明的笑却好像长在脸上那样纹丝不动。
沉默片刻，他才像是有些委屈似的说到：
“你是来找我问责的吗？”
“诶？我……”
少女见到她那副模样下意识的恻隐。
“哈哈，骗你的！”
少年模样的神明露出老顽童那样的笑意，下一瞬就闪到了少女身后。
“委屈的模样是骗你的，不过问题却是真的呢，小姑娘，你真的觉得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吗？”
“当然了！”
回过味儿来的少女愤而回头，带着像是想要冲他挥拳那样的滔滔怒气。
可真等她回头时，神却已经像是预见到那样闪到了别处。
苍老而俏皮的声音又从身后、耳边传来。
“那小姑娘你倒是说说，我做错了什么呢？”
“你放任人类互相残杀！”
察觉到对方好像在戏耍自己，就像他玩弄无数人的性命那样的少女更加失去理智，她一个劲的回头，却始终无法看到他的身影，只剩下那空荡荡慢悠悠的声音始终从耳朵后传来。
“那人类是为什么互相残杀呢？”
“没有理由！正是因为他们没有道理的互相残杀，所以你才更可恶！”
“你都知道是没有道理的事为什么要我来背锅呢？而且那真的能叫做杀吗？在我的努力下，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杀的概念了才对。”
“不，就是因为，就是因为你抹消了死亡的概念，所以他们才会……”
“吼哦……那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应该救人吗？”
“什么？”
对着空气发泄怒火的少女愣住了。
“救人啊？你的意思不就是说我不应该救人，而是应该看着生命在自己眼前逝去吗？”
神明的声音变得哀愁而悲天吝人。
“这是……什么意思，你别给我在这里装出一幅慈悲为怀的样子！”
“你不是也听说过吗？”
神明不急也不恼，依然是慢条斯理的诉说。
“我最初为世人知晓就是因为随手救下了一个重症濒死的孩子，所以你觉得我不应该救他对吗？”
“我才没有那么说！”
“那就是说，你也承认救人是对的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挽救一条无辜的生命，任谁来了也不能说这种行为是错的，对吧？”
“那是当然！”
少女下意识的答到。
她自己上一世就是那种无法对路边有困难的人坐视不理的圣母，甚至常常会为了帮助路人而牺牲自己与身边之人的利益。
此番前来找上神明，其实也是为了帮助这个世界所有那些活得行尸走肉似的人民。
所以神明这番话在她看来是毋庸置疑的正确，没有反驳余地的话语。
“那……下一条呢？”
“什么？”
“救下一条之后，下一条来向你求救的人该怎么办？”
“那当然是……”少女说了一半突然愣住。
她似乎已经理解了对方这个问题的目的。
“当然是继续救了对吧？毕竟人性如此，不患寡而患不均。绝症肆虐之下，如果有谁幸运的，偶然的获救，那么其他没那么幸运的人会憎恨的对象也就会从疾病本身变成获救的幸运儿，以及……救下他却没有拯救自己的人，对吧？”
少女一时之间哑口无言，无从反驳。
“小姑娘，我，是神，除了我以外，普天之下的人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那你告诉我，我到底有什么理由，救下了其中一个，却漠视第二个向我哭着求救的母亲的请求，如果我救下了他们，却不救其他人，对其他人公平吗？
如果我只救下了患病而死的人，却漠视那些淹死的，饿死的，被人杀死的，寿命耗尽不甘而死的，又该如何？只有病死的人能够死而复生，对他们又公平吗？”
这番话说完，那神明似乎是悠悠叹了口气，方才继续。
“所以，这是慈悲，独属于我这名神的慈悲。
我没有像这个世界的前代神明一样，放出瘟疫与绝症，以此逼迫世界发展。
也没有像其他世界的神明一样，挑唆人们互斗，看着他们残杀取乐。
我只是给了他们每个人无限的选择，永恒的生命，纵观全宇，还有比这更大的慈悲吗？”
“你曾说过自己认可要在力所能及范围内救人这句话……可如果，我力所能及的范围，是整个世界所有的苦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