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阳春三月，岸沿桃花初绽，似少女粉颊含羞，娇美不可方物。

满是青苔的小径上，洛语迎着暖阳，漫步而行。

偶有花瓣飘摇而下，沾于脑后青丝，于晃荡中轻轻坠下。

一袭白衣无垢，衣摆翩跹，清新若莲。

宛若玉雕的精致面容微抬着，沐着日光，神色间含着几分慵懒与散漫，有种说不清的悠然与恬静。

似忆起了什么，她步伐稍止，身形停驻在了一颗需三人合抱的老树下。

抬眸轻眺，目光透过层层交叠的翠绿枝叶，仿佛在寻找着什么，眸色有一瞬的迷离。

微风拂过，树影婆娑，阳光斑驳地洒在她略显单薄的身躯上，为她渡上一层浅色的光晕，更添几许缥缈。

“......”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是轻叹一声，衣袂轻摆，不再驻足。

此刻，身侧木屋内，有稚童齐诵声传来——

“圣人云，世有长生者，窃大道而苟活，于世间缥缈，难觅其迹。”

洛语闻声，脚步微顿了一霎，朱唇不经意轻抿，眉眼间似染上了几分无奈。

“却是说的在理...”

她轻轻低喃着，声音几不可闻。

世人皆道长生久视为福，却不知，于那些真正长生者而言，无尽的寿命，或许亦是一种不得解脱的折磨。

就如曾经的他，自来到这片世界后，不知活了多少岁月，看遍了沧海桑田，世间万物于她而言，早已没了新奇。

倒也应了当年那黄口小儿，如今的儒道至圣所言，不过苟活耳。

此生茫茫，早已无所求，可若是还能再寻到曾经熟悉的面容，纵是遥遥一眼，对她来说，也亦是足够。

只是，时光易逝，故人难寻，这愿望早已遥不可及。

······

春阳褪色，细雨绵绵。

洛语撑着纸伞，行至镇上酒肆，在二楼寻了一处清净角落，落座于窗棂旁。

窗外落雨淅沥，微风不止，撩拨着她额间发梢。

桌上已置好了几碟精致的小菜，一壶她来之前便已心心念念了的桃花酿，正散着淡淡酒香。

楼下喧闹，说书人醒木拍案，语气抑扬顿挫，“却说那怪的火光前走，这大圣的彩霞随跟。正行处，乎见一座高山...”

听着这传入耳中的熟悉故事，洛语眉眼间不觉浮起一丝笑意，清冷的眸中似也染了几分温度。

她执起酒壶，为身前的空杯斟满，随后素手轻抬，杯盏送至唇边，浅酌一口。

清冽的酒液淌过舌尖，流入喉中，带着几分辛辣，却又隐隐透着一股甘甜，令人回味无穷。

她微眯着眸，似在品味着这酒中的滋味，微垂着眼眸中，闪过些许缅怀。

酒是极好的，不差当年，却也不似当年，终究是差了些什么。

许是醉意上头，洛语眸色愈发迷离，眼前景象也开始变得朦胧。

她抬手揉了揉额角，想要驱散那几分醉意，却又想就此放纵。

记忆中，曾经也有一人，总爱拉着她饮酒赏月，说着那些不知从何处听来的奇闻异事。

她总爱唤着阿语，嗓音温柔缱绻，似能拂去人心头所有阴霾。

只是后来，那人不见了，也再寻不回了。

如今，她自斟自饮，已品不出当年滋味。

不知过了多久，洛语轻轻放下手中杯盏，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窗外。

细雨朦胧，如丝如缕，在青石铺就的街道上晕开层层涟漪，远处檐角挂着的风铃随风摇曳，发出清脆的声响，为这寂静的雨天增添了几分灵动。

洛语静静望着，俏颜恬淡，眼帘微阖，聆听耳畔雨声，努力回忆着早已几近模糊的过往点滴。

细雨微凉，润湿了木质的窗沿，也濡湿了肩头。

洛语并未在意，只是静静地坐在窗边，任由思绪随着雨丝飘向远方。

蓦地，她眉梢轻挑，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缓缓睁开了那双略显迷离的眼眸。

微微侧首，目光透过半开着的窗扉，遥望向那灰蒙蒙的远空。

朦胧雨幕间，有彩雀翩飞，携着淡淡霞光，自天际而下，掠过雨丝，直直地朝着酒肆的方向飞来。

洛语神色微怔，望着那自春雨中翩飞而来的雀儿，一抹异色自眸底闪过。

下一刻，那雀儿已飞至近前，在窗沿轻轻振翅，抖落下一身雨水。

后又绕着洛语盘旋了几圈，轻盈地落在了她的肩头，用那柔软的喙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

洛语抬手轻抚着雀儿柔软的羽毛，望着其喙中衔着的几缕发丝，清冷的眸中划过一抹柔色，神情透出些许追忆。

那故友的面容已有些模糊不清，唯一深刻的便是那天的雨，下的极大，似要天塌一般。

“你就要走了，那将来我要寻你怎么办？”

洛语只依稀记得，当时故友那满是皱纹的脸庞上，带着许多的不舍与无奈，想要挽留，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当时她扯下几缕发丝，轻轻地递给故友，“若要寻我，可觅灵雀，衔发可至...”

如今，当这只雀儿衔着她当年的发丝，出现在面前时，仿佛时空逆流，她与故友再次站在了那片雨幕之中。

“迟来了这般年月，如今却是希望你不来才好。”

她轻声呢喃着，嗓音中透着一丝欣喜，却也有几分忧愁。

雀儿似是听懂了洛语的呢喃，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随后振翅而起，绕着她的身侧飞了几圈，又再度飞回，停在了她的肩头。

洛语微微侧首，望向窗外那朦胧的雨幕，眸中闪过一丝柔和。

既然故友相邀，那便再去看一眼这人间烟火吧。

这般想着，洛语站起身，往桌上放了酒钱，正欲离开时，目光不自觉被那壶还剩许多的桃花酿吸引。

稍作犹豫后，她伸手将其拿起，缓缓走下楼梯。

楼下的说书声还在继续，洛语微微驻足，遥遥望了眼那站在台上的说书人。

那人着青衫，持折扇，醒木拍桌，语调抑扬顿挫，将故事中的情节娓娓道来，引得周围众人听得津津有味。

洛语轻轻一笑，随即转身行出酒肆。

雀儿在她肩头轻轻振翅，随着她的步伐，一同融入了那朦胧的雨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