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线丝丝缕缕。
“客官，这边请。”
泠清霜由侍者引着，走上茶楼二层的木质楼梯，在西侧靠窗边的茶座坐下，木桌上，上乘的茶水驱散空气中淡淡湿意。
她正托腮眺望窗外泛着鱼肚白的天，房顶突然被戳开一个洞，砖瓦落在地上，险些没砸到人。
茶客被砸个头破血流，倒在地上骂骂咧咧，却见一奇女子从房顶翩翩落下。一袭白衣，腰间束带，头发随意扎在脑后。
众目睽睽下，她持剑伫立原地，环顾四周，忽而义正言辞道，“有魔修！”。视线却落在泠清霜那儿。
“啥？”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她是在说笑。但过了一会儿，他们不复先前的喧闹，互相投去怀疑的目光，原本亲昵的隔座敬茶变得疏远。
整个茶楼渐渐紧张起来。
终于，他们顺着她的视线，发现角落着玄青色裙袍，披带淡粉色面纱温婉女子。
“？”
察觉到众人视线，泠清霜回过神。刚才在想事情，她不知晓发生了什么。
那女子嘴角勾勒起不易察觉的笑，抽剑指向泠清霜，厉声道：“哼，藏头遮面之辈，一看就是魔道！趁着人多，大家一起上，不要让这个魔道有叫同伙的机会！”
众人闻言，无论站着的，坐着的，倒在地上的，悉数连滚带爬后退数十步。便，只有这奇女子同“魔道”对峙。
听着熟悉的声音，泠清霜感到莫名其妙，正想说些什么，茶楼掌柜总算姗姗来迟，出面制止，横在两人中间。
掌柜是个中年人，略微驼背，看上去读过很多书，和和气气的。他劝道：“这位客官，这世间遮面者大有人在，可别空口无凭啊。倒不如说说客人您是何等来历？”
女子抖一抖衣襟，便翻出一块牌子“剑宗外门杂役”，手指遮住“杂役”两字，趾高气扬道：“我乃剑宗外门弟子官宿宿，奉师命下山讨伐流窜民间的魔道与邪修！刚才我偶经此处，感应到魔道气息，寻踪追查到此，肯定是没错的。”
“不然，让她释放下灵气？”
见到被捏在手里的玉牌，众人再次嘶一口凉气，剑宗是何等重量级的存在，哪怕外门弟子，也有筑基期修为了吧。
顿时胸中热血退散，彻底放弃多管闲事的念头。
泠清霜内视灵力，如对方所说，她的两处丹海皆是漆黑的海洋，使出灵力便会被误认为是魔道。为免困扰，她将它们封闭起来，而今修炼的，是第三种道。
于是，泠清霜摇摇头：“我没有灵力。”
“不行！我分明感应到你体内魔气，为保城池平安，我必须带你走。”
“官宿宿”立马驳斥，不紧不慢从袖中取出镣铐，绕过掌柜，露出玩味的笑容走向泠清霜，仿佛蓄谋已久。
背后，茶楼掌柜再次无奈出声阻拦：“这位仙子大人，何必纠缠不休呢？近日有多个筑基期秘境出世，不如去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话音落，武道境四重的实力压迫而至，约莫对应修士的筑基初期。
“官宿宿”反抗，乃筑基期中期修为，压过了他一头，掌柜被迫后退几步。
她笑道：“掌柜的，大家都是红尘陌客，你何必为了这个魔教之人出头？”
掌柜暗道，面纱女子日日来茶楼赏景品茗，在茶楼对面购置了一处房产，除却闲游，也没做别的事。气质温婉端庄，不是仙人，更似仙人。
他都看在眼里。
这样的佳人，怎会是魔道？
倒是这叫做官宿宿的，咄咄逼人，还损坏屋子，砸伤客人，至今未肯道歉。那牌子不会是她偷来的吧？
可她也不像是心性残忍的魔道，估摸着是哪来的散修。
周遭客人各自怀揣心思，一层的人也好奇上楼围观，于是场面僵住。
泠清霜叹气，蓦地起身，落下几两银子，径自离去。
路过绾蓿时，不轻不淡说了句“幼稚”。
“官宿宿”咕哝着，也留下几两银子，快步追上去。
……
春雨如酥，草色稀疏。泥燕归巢，鸳鸯伴飞。
晼云城河道密集，内部百来条河流交错。
泠清霜步于河堤，停下脚步。
“你不回你的魔宫，跟着我做什么？”
“什么魔宫，我现在可是正宗的剑宗弟子了，那妖女不早就被剑仙枭首了？”
绾蓿炫耀似的甩甩手里的牌子，“剑宗外门杂役”六个大字赫然在目，真不知这开心模样是装得，还是真傻。
“随你。”
泠清霜不理会，绾蓿又黏上来，挂在她身上。
路人侧目，称赞叹奇。
“如此放浪，成何体统！”泠清霜无奈，呵斥道。
“我可是剑宗的弟子了，和自己大师姐亲昵怎么了！”绾蓿又将脑袋埋入那白腻的脖颈，手指隔着衣物，顺着她的脊背下滑。
背上酥酥麻麻的感觉涌上来，无端回想起几月前的旖旎，泠清霜眸色幽暗，推开绾蓿。
复行数十步，又有人拦在前方。
还未开口，一旁搂着泠清霜的绾蓿先声夺人：“你怎么跟个苍蝇似的，哪都要跟！”
洛情书是剑宗禹剑峰大弟子，化神中期，年龄不详。自从人间武道兴盛后，被长老赶下山历练，顺便寻找不告而别的鸾煞峰峰主。
前些日子才感应到隐匿踪迹的大师姐，怎么先遭了这妖女，还被骂了！分明她才是先来的吧！
她感到委屈，什么也不顾了，提剑叱道：“你这妖女到底胁迫了师姐什么！别躲师姐背后，有种和我打一场！”
绾蓿不理会，仗着和泠清霜不可告人的关系，躲在后边挑衅。
她泫然欲泣：“我现在可是剑宗弟子了，说起来还要叫你一声师姐呢！师姐，你怎能对同门刀戈相向呢？”
“你……能不能别这么令人作呕！这牌子是你从哪里偷来的！我剑宗绝不会有你这种污秽的！”
眼看洛情书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打不过，骂也骂不过，气得要晕过去，泠清霜捂住绾蓿的嘴。
她仿佛一直是那副稳重清冷的仙子模样，神色平静。
“关于这件事，晚上再叙吧。”
“那现在呢？”其余两人异口同声。
半日无言。
碧绿的河水从桥下流经，远处马声嘶鸣，行人喧闹。
泠清霜凝望晨时白茫茫的天，竟进入某种天人合一状态，境界一下子猛涨到武道境八重，而后在七重境逐渐稳定下来。
随后在一声惊呼下，泠清霜看见眼前的人儿，意识到被强吻的自己。
“你不会以为自己还能好好修炼吧？你猜我为何跟着你？”
绾蓿笑着，向她传音。
泠清霜无语地看着自己的功力被吸取五成，跌到武道境四重。
她倒是不在意修为的事，只是绾蓿这幼稚的行为，让她想起在藏书阁某本书里看见的，远古时期某宗门。便不禁疑惑：“魔教还有合欢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