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月之后,长安又悠悠地下了场雪,细雪蒙蒙,霜落满天。
天气渐寒之后,长安的百姓出门皆得下意识往手心哈气了,这一点,就连终日准时上朝的大臣们都不例外。
两位丞相今天都很郁闷,自女帝出征以来,她们俩可没少把持朝政,只要女帝不上朝,那这朝堂就是她们二人说了算。
如此,哪怕互有纠葛忌惮,也算是好事一桩。
“听说了吗,昨日,那位好像回来了。”
“嗯,皇上,好像还亲自到其府上接见了许久,甚至共进晚宴。”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那这淌水,可就又浑浊了……”
耳边传来不少窃语,或是夹缝生存的中立派,或是他党之人,对于这些,李基辅向来不很在意。
毕竟这淌水是她亲自搅浑的,自然也有静观其清的本事。
“丞相,那位……似乎被皇上罢官了。具体原因仍不很明朗……”
身边人贴着李绅耳朵道,后者微抬脖颈,若有所思。
今早她刚和袁绮接触过,就连对方也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不过,她已经派人去林府探风了,相信晚些就有结果。
金銮殿已很久没有站人了,然如今地上依旧一尘不染,御道凤椅被拭得铮亮,反射着女人清冷的容颜。
许久未见,女帝不怒自威的凤仪仍是让人诚惶诚恐,正襟站着也觉心被洞穿。
这一点,裴度最有体会,她总觉得皇帝有意无意地看向自己,这种感觉,自杨汝士那厮被打入天牢后更为明显。
只是,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个看似羸弱的家伙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到长安。难道自己安插在各城下的眼线都是吃干饭的?
思衬间,女帝已安坐于凤椅之上,居高临下地扫视堂下诸臣,尚未有所动作,堂下领头二臣便带头高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久未有闻的“平身”并未从皇帝口中说出,反倒是那若有似无的目光,直盯得人头皮发麻。
“听说,朕辍朝期间,尔等又作威作福惯了。”
没有回应,即是默认。
姬望舒不禁冷笑一声,随即把目光放在牛森如身上。
“听说,谏议大夫流落期间,有人不希望他活着回来?”
话音落下,牛森如不自觉咽下一口唾沫,缓缓抬头。
“启禀皇上,若有此事,必当严查到底,把那藏在背后的奸贼佞臣一一拉出。”
闻言,姬望舒不置可否,转头看向李绅。
“李丞相,您觉得此事当怎样办才算妥当呢?”
“回皇上,微臣以为,牛大人所言极是。其实,微臣已派人在暗地里调查此事,如今已初有眉目。且不论林大夫为朝效力数载,政绩向来是诸卿有目共睹,单是此次舍命救驾,就足够立为诸卿之榜样……”
见李绅在身旁侃侃而谈,牛森如不免暗自腹诽,这小东西溜须拍马的本事,比之自己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那此事便交由你们二人督办,朕限你们在三日内给朕查个水落石出,下不设底,上不封顶。”
“遵旨,陛下。”
“遵旨……”
平日里一向不对付的两个家伙,如今却能联手做戏,这一点,身为三品侍郎的戚晓向来是很佩服的。
只是,自己查自己,大抵也只会推出几个替罪羔羊吧?
……
皇城十月,宫内的绿树已尽数枯黄,落叶遍地都是,却总扫之不尽。
侧宫路上,青石阶,黄花地,样样都失了风情。
宋晴画特意起了个大早,可左等右等,却仍未见自家师傅身影。
无奈,只好暂且出门散心。
师傅从来不会骗她的,也许,是碰巧遇上什么麻烦事。
少女如是安慰自己,漫无目的在宫中晃悠,没曾想又撞见了花园总管。
她正费力地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拿着扫帚把树上顽固的木槿叶拍下。
“郡,郡主殿下!”
瞥见来者,花园总管忙放下手中扫帚,手足无措,仿佛窃贼被抓了现行般窘迫不安。
这种事她可从来没少干,把那些将落不落的叶子一并拍下,能节省许多工作量。
只是没想到今天会被人撞见,而且还是郡主殿下。
“你在干嘛?”
“小,小的在……”
花园总管支支吾吾憋了半天,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可不仅仅是偷懒那么简单了,往大了说,这位小郡主甚至能砸了她的饭碗。
宋晴画沉默着盯了许久,树上已光秃一片,脚边是枯黄的叶。
她又不蠢,怎会不知道花园总管在做什么。
“你是在偷懒,对吧?”
“求殿下饶了小的这一回!小的再也不敢了……”
闻言,花园总管立马吓得跪地求饶,鼻涕眼泪掉了一地。
宋晴画莫名觉得无趣,甚至烦躁,于是一言不发地走了。
师傅不在的时候,她时常会在无聊时走出清漪院,在宫中四处转转,因而碰到花园总管是常有的事。
起初她只管对方叫花匠,可后来听身边的寺人说,宫里的花匠喜欢别人叫自己花园总管。而她又实在无聊,于是便顺着对方的心意这么叫了。虽说有几分调笑的意味,可起码有个人回答她的问题了。
只是,木槿花开了,师傅却还没回来。
木槿花落了,师傅也没有要出现的意思。
她多想问问花园总管,师傅到底有没有骗自己。
可直到看见对方对方跪在地上求饶,她才终于打消念头。
花园总管只是一个小小的花匠,而她也只是一个毫无权望的郡主。
花匠为宫里栽花浇水,郡主则充当花瓶。
……
很快,冬槿安然归来的消息便传遍了长安的上层人耳,有人欢喜有人愁向来是正常的。
只是姑苏家的氛围却是热闹非凡。
自从得知这个消息,这位年轻的家主可谓容光焕发,一改往日萎靡颓态。
姑苏兰墨已吩咐下去了,要把冬槿请到府上,为她接风洗尘。
只是刚踏出门槛,手下便急匆匆地凑到她耳边。
林冬槿被罢官了?
怎么可能,这定又是不知哪里传来的谣言!
可直到看见林府下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姑苏兰墨心底又不禁犯了嘀咕,原本喜出望外的心情也随之被冲淡。
“劳烦通报一下,我找冬槿君,就说是兰墨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