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吹雪是家中的老二。爸爸和妈妈的感情相当融洽——除去哥哥琴吹冰外，琴吹雪还有两个年幼的弟弟。

“好啦，要乖乖写作业哦？”琴吹雪这样子对客厅里玩着游戏机的两个弟弟这样说道，然而却总是被无视。

但她没办法一直盯着两个弟弟——家里的晚饭还需要她的时间。

这样的光景几年如一日地重复着。

父母的工作很繁忙，经常来不及在晚餐的时间回到家中。所以琴吹雪的关于小时候在家中的回忆，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围绕着照顾年幼弟弟们展开的。

哥哥琴吹冰的年龄比他们稍大一些。在琴吹雪上初中时便在念大学了，所以照顾小孩子的工作几乎都落在了琴吹雪的身上。

“这是我的！”

“明明是我先要的！”

争吵声从客厅里响起，琴吹雪一面在厨房大声试图制止他们，一面皱着眉头切起洋葱。

琴吹雪的初中生活，最鲜明的记忆并非校园里的青春，而是家中的柴米油盐以及弟弟们的不听话。

原本只是想要减轻爸爸妈妈的负担，所以才在读小学的年龄学会了做菜。爸爸妈妈也总是摸着琴吹雪的脑袋，不留余力地爱抚和夸奖着她。

“真的多亏了小雪哦？”他们这么说着，在回到家的晚上，吃着琴吹雪做的晚饭，露出工作一天后的松懈笑容。

想要帮助努力工作一天后的爸爸妈妈。

每当被父母抚摸脑袋的时候，琴吹雪总是会很高兴地眯起眼睛——这也是她在每天最后最期待的奖励。

只要有这个，就还能想办法继续下去吧。她这样想着，也这样做着。

琴吹雪在放学之后，总是会早早回到家中，买菜做饭，以及催促弟弟们学习和睡觉。

自己则是在洗完碗筷后，才会匆匆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进行洗漱和写作业。等到一切都整理妥当之后，时间已经晚到不得不睡觉了。

琴吹雪没有能够被称为“自己的时间”这种东西。她每天放学后的计划，都已经被规定好了。

“姐姐……教我功课！”

“姐姐……来陪我们一起玩游戏吧！”

两个年幼的弟弟总是缠着琴吹雪，而琴吹雪也很爱他们。即便已经很疲惫了，她也会分出精力去陪伴他们。

唯有在学校的时间里，琴吹雪会在课间和午休的时候拿出素描本，一个人在位置上安静地画画。

“小雪，画的真好啊！有没有考虑将来去当画师呢？”

看过琴吹雪画画的同学，很激动地这么问着，仿佛已经是确信的事宜了一般。她相当兴奋地叫来了其它的同学围观，大家也发出赞叹声。

“没有那么夸张啦……只是打发时间的兴趣而已……”

琴吹雪这样子搪塞着，同学们也都表示理解般地“这样啊”地散去。

但自己哪有画画的时间呢？

放学后的太阳和月亮咕噜咕噜地在天空中转动，闭眼是午夜，睁眼是清晨。两边的界限就像被铅笔划好了一般，泾渭分明。

琴吹雪找不到在这两者之间的空隙。至少，她没有时间去找。

“好啦，你们两个——该写作业了哦？”

“欸——不要嘛——”

“再玩一会儿——”

琴吹雪对着撒娇的弟弟们做出严厉的姿态——但没有多久，厨房里的高压锅发出“湫湫”的尖锐鸣叫，她连忙跑回了厨房。

弟弟们也仿佛早已习惯般地继续玩起了游戏，甚至懒得抬头去看一眼姐姐。

半夜，洗完热水澡的琴吹雪躺在了床上，长长吐出一口气。

兴趣和……爱好吗？

琴吹雪很少和同学们一起出去玩，大多数的邀请只能以道歉作为回应。

如果不回去的话，两个弟弟就会挨饿，家里就没有人能够看管住他们。所以琴吹雪不得不回去。

就是这样简单的道理。

但回去之后，便是家务和训话。两个弟弟有时候会跑到厨房恶作剧，妨碍琴吹雪的工作——等琴吹雪转头想要做出凶狠表情的时候，他们又会飞快地一溜烟跑掉。

实际上，琴吹雪在弟弟们面前，似乎并没有多少威严。

日子这样单调而平凡地度过着。

然而，一切的事情都发生了转机——初中毕业后的那个暑假，琴吹雪被父母告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吧”的要求。

他们在敲门后进入了琴吹雪的房间，然后便摆出了内疚的表情。

“把这些家务交给现在的小雪，分明是过分的负担啊……一直以来真的很抱歉……”

“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我们真的是不称职的父母啊，请原谅我们吧。”

爸爸和妈妈这样，认真地在琴吹雪的房间里和她谈话，并低下了脑袋认错。

琴吹雪慌忙地强调着自己并不介意做家务的事情，却被他们用严肃的神情，强硬地拒绝掉了。

但即便如此，突然被告知这些的琴吹雪只会感到困扰和无所适从。她的生活习惯早已经牢牢固定下来，事到如今却被卸掉了原本职责，不免茫然。

“妈妈已经争取到了在晚饭前下班的要求，所以小雪接下来可以更加地快乐的度过每一天，好吗？”

妈妈温柔地抱着琴吹雪，不断顺着她的长发抚摸下去，怜爱地说着。

“尽管难以补偿，但请连带以前失去的童年好好做自己想做的吧，爸爸妈妈会支持你的。”

爸爸也站在一旁，用坚定而沉稳的语气看着琴吹雪这样说着。

他看了母亲一眼，似乎也想要摸摸琴吹雪的脑袋，不过母亲则是“哼”了一声没有打理。

是……这样吗……

“我可以……拥有自己的时间，吗？”琴吹雪有些困惑地问着，但同时，仿佛心中逐渐明白了什么一般，产生了新奇的感觉。

就像是春天的枝头，有什么即将绽放一般的花苞，让内心产生酥麻和胀胀的感觉。

夜晚，第一次熬夜的琴吹雪坐在房间的电脑前，有些苦恼般地支着脑袋，茫然地看着浏览器的空白主页出神。

电脑桌的一旁，是一个新买来的绘画平板以及电子笔——这是琴吹冰用第一桶金买给她的生日礼物，但其实早在生日前便已经送到了。

“我怕自己忘记，所以直接就买下来了……你当作预支的礼物，随意用吧。”

聊天软件中，琴吹冰的话只有这么短短一句，仿佛感觉麻烦般地点到为止。对于琴吹雪的谢语，哥哥也都一律地已读不回。

很有他的特色呢。

她想起小时候被懒惰的哥哥当作跑腿使唤的场景，有些怀念般地笑了笑，然后怅然地眯了眯眼睛。

但琴吹雪此时看着身边的绘画平板，心中不断传来熨帖之感，就像有热流在全身流淌一般。

试试看吧……没做过的事情，想做的事情……

于是，她在网上看见了某个平台的四期生预招募公告。

*

*

小白雪讲完之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看着天花板上处于熄灭状态的电灯，似乎还停留在回忆的韵味之中。

细细想来，也许这是自己第一次向别人说出这些事情呢。

身旁的小千帆异常地安静，但能让人感觉到，她在认真地倾听自己的话语。

刚才，自己抱怨了很多有关弟弟们的事情呢。回想起来，当时的自己有很多次都被他们弄哭过，甚至一个人在房间里面大声地骂他们是笨蛋什么的。

不过他们总会在事后及时地来道歉，乖巧地承认自己的错误。小白雪没办法生他们气超过二十四个小时，所以每次都会很快消气，然后原谅他们。

“家人之间……真好呢。”

听着小白雪的抱怨，这样仿佛梦呓一般的感慨，似乎是不经意间从小千帆的口中流露了出来。

小白雪一瞬间沉默了一下。

夜晚的一切，其实都是她对于小千帆低落原因的旁敲侧击。她想要委婉地引出话题，尝试帮助小千帆，但她没有想到，小千帆低落的原因竟然会和家人有关。

仔细想来，却很容易理解。

她不清楚小千帆的过往，却能看见小千帆的现状——和一个老人一起居住在旧房子之中。这绝对有着难以言明的经历。

自己，真是做了一件有够愚蠢的事情——自以为是地想要解开别人的心结，可却在这种关头什么也做不到。

她不明白该怎么办。自己引出的话题，却仿佛成为了夸耀自身般的行为。小白雪在那一瞬自我厌恶到了几乎要吐出来，却强行通过沉默忍了下来。

一想到自己站在和小千帆同样的立场，小白雪便不由得有些哽咽，同时产生了强烈的愧疚。

这样的情感几乎在那一刻将小白雪从头至尾地吞没。

小白雪对这样的心结束手无策。站在苦难之外的人所做出的劝解，只会相当的恶心和丑陋吧。

言语的苍白和无力啊……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对于自己无法救赎小千帆的事实，小白雪感到悲哀的不甘。

她只能紧紧握着小千帆的手，紧紧、紧紧地握着，仿佛这样就能将心中的感情传达出去一般。

“小千帆。”

“嗯？”

“能抱抱吗？”

小千帆一时之间传来了有些困惑的声音。但短暂的沉默之后，她轻声地对自己说道：

“可以哦？”

小白雪挪动了身体，直到靠近小千帆的身旁，然后伸出了手臂将小千帆完完全全地抱住。

仿佛这样子，就能安心一点一般，就能让心中的痛苦缓解哪怕一丝一毫。小白雪将心中的情绪压入深处，然后轻声地说道：

“晚安。”

“嗯，”小千帆也轻轻说道，“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