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久安收起仙剑,缓缓地下了正殿的台阶,每一步都是那么简单,却感觉又那么沉重:
“没关系,她们只是暂时受不了蛊虫死亡带来的冲击,休息一阵子就好了。”
刚刚爆出了那么多惊人的信息,此刻的陆久安却没有像故事中的反派一样,对知晓自己身份之人赶尽杀绝。
无名的伪仙,很多事都说对了,但是只有一件事没有说得通透。
长生仙人陆久安,这么做,是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但更是因为他是个拿得起,放不下的家伙。
只有善良的人才舍不得抛弃自己在凡尘中的一切。
“仙人阁下,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海涵!”
李善做半跪状认罪,一旁的阮伶酩看看陆久安又看看李善,反而被搞得不知所措了。
“我要不要跪啊?”
蠢萝莉干脆直接问了陆久安。
长生仙人有些疲惫地笑笑:
“不用这么客气,叫我陆久安就好。今天的事不要说出去。当然,就算你们说出去我也不会那你们怎么样。”
“仙人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
“我们是朋友,别这样。”
陆久安摆摆手,打断了李善的客套话。
“好耶,我们是朋友噢!”
小姑娘直接贴到了陆久安的胳膊上,上蹭下蹭的,像是终于见到铲屎官的猫。
仙人有着近乎无限的灵气与精力,就算经历连夜的鏖战也不会感到疲劳,但是此刻的陆久安却觉得很累。
眼前的苏怀瑾,她身上的情蛊并没有消失。
这么想来也是,为她下蛊的人是已经死去的嫁衣女,他到哪里去斩断蛊咒的源头?
“怀儿,走,我们去青山峰。”
陆久安极尽温柔地说道,生怕惊扰了这个内心敏感的徒儿。
“烟萝……盛开了吗。”
双眼无神的苏怀瑾喃喃道出了这几个字,像是终于有了些自我的意识
“重重叠叠的,很漂亮。”
“师尊?”
“我在”
“小铁匠?”
“是我”
“你到底……是谁?”
对苏怀瑾来说,这半睡半醒的状态,让她分辨不清眼前之人,
因为伪仙的死,红嫁衣女子的蛊咒明显也被削弱了几番效果,此时的苏怀瑾能勉强夺回自己的神识,也能够凭借自己的意志,听到外界的些许声音。
“我是陆参,也是陆久安,怀儿,如果你要恨的话,就恨我一个人好了。”
恨?
为什么要恨?
“我知道你不是师尊,是我的执念太深,是我的修为不够,才导致这一路上的不顺,对不起,小铁匠。”
“你的修为很高,甚至不需要我的保护,夸下海口要保护你的我,反而显得十分滑稽了。”
“我知道,我可能这辈子都找不到我的师尊了。”
“这或许就是天道对我的自负,对我的愚昧,降下惩罚。”
这才是女孩子的真心话。
半梦半醒,正是一个人内心最为脆弱的时候。
如此真情流露,听得一旁毫无干系的阮伶酩也有些泪眼朦胧。
这种师徒情深的老套言情剧实在是……太对胃口了。
“怀儿”
“你不用安慰我。”
“我是陆久安,当年背着你一起去庙会的,不称职的师傅。”
“那我可以用手中的仙剑,刺穿你的胸膛吗。”
“当然可以。”
“你会死的,这可是师尊留下来的仙剑,可开天辟地,在这尘世中无所不能。”
“所以说,我就是你的师尊啊。”
“我的师尊不会骗我。”
“……”
“我的师尊不会对我见死不救。”
“……”
“我的师尊是全天下最好的师尊。”
“……”
“所以我不会用剑刺穿你的胸膛,小铁匠,如果我这么做了,那就会违背我师尊教会我的一切。”
“怀儿,你还在情蛊之中。情蛊中所见,并不一定都是现实。”
苏怀瑾的桃花眼此刻,变得清澈无比。
听罢,她低头笑了笑:
“那个穿着红嫁衣的女孩子在我的梦中死了。她原本给我设了一个局,幻境之中有你,也有我的师尊,她逼着我去选择,二者选一,如果选了你,我将永远见不到师尊,但如果选了师尊,你就会死。”
“然后呢”
“然后她就死了,她感知到了挚爱的神识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后,便疯了。跪在我的脚下,求我杀了她,求我让她解脱,她说了,没了挚爱,就算夺舍了我的身体,真正成为了苏怀瑾,也没有任何意义。”
“你就杀了她?”
“她在情蛊的幻境中跳崖死了……大概是她真的没了生存的意愿,才会选择在这种愚蠢的地方了解自己的生命。”
“那陆参和陆久安,你最后选择了谁?”
苏怀瑾歪着头,又一次打量着这个略显疲惫的年轻男子。
一如他们初见般。
“师尊,如果有一道选择题,两边的答案都难以抉择的话,你会怎么选呢?”
“放弃选择,对吗?”
轻纱薄衫的女子笑了,从未如此释怀地笑了:
“师尊,托你的福,我已经醒了。”
“醒了就好。”
“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什么吗?”
“你说你会恨我。”
怎么会不恨?最亲之人在自己身边如此之久,却一直用谎言欺骗她。
“答对了,师尊你的记忆可真好呢。怀儿最讨厌的,便是有人说谎。明明师尊你说过,做人最重要的是将心比心。”
陆久安什么都没有办法回答,他有一千一万个理由,必须要离开苏怀瑾,必须要寻找他的大道,必须要阻止天命之女的相遇,必须要拯救这个岌岌可危的世界。
但是在苏怀瑾眼中,他就是那个不可替代的师尊,是这个世界最温暖的太阳。
而陆久安,负了她,不管理由再怎么伟光正,听起来也就像是个借口一样。
“只不过事到如今,是对是错,全凭你一张嘴罢了,师尊。您可是教过我要诚信的啊,不管师尊你说什么,我都愿意去相信你。”
“怀儿真的好难过。”
云荡山顶的风从宫殿的四面八方灌来,带着陆久安刚刚施术的寒意,吹得人直发颤,也吹得人心头冰凉。
怀儿真的好难过。
怀瑾仙子的话听起来酸酸的,虽然没有流下一滴眼泪,但是五味杂陈的感情更是让人难以释怀。
“陪为师,最后去一次青山峰?”
“不了,师尊。”
苏怀瑾微微笑着,毕恭毕敬地将腰间的仙剑递到陆久安的手上:
“最起码让怀儿的记忆中,也留有些温暖的地方吧。”
怀瑾仙子微微欠身作揖:
“师尊大恩,今日未能两清,苏怀瑾铭记心头,他日若再度重逢,苏怀瑾定当舍身相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