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啊。”言笑虽然都快习惯了，但还是迎上去问道，“又跟大领导吃饭了？”

“哼，跟大领导吃饭八点可回不来！”凌伊伊语气明显不悦，就算她事业心强，可饭局她也是真的不喜欢。

言笑推着妻子坐到沙发上，给她揉了揉肩。

“辛苦了亲爱的。”

“言叶呢？”

“在屋里。”言笑忙向言叶的方向喊道，“小叶子，妈妈回来了。”

言叶并没有出来，而是从屋里往外喊：“妈妈，你快过来看！”

也不知为什么，她这一喊，让言笑的心咚地沉了一下。

凌伊伊带着好奇走进言叶的屋子，看到了电脑前捧着画板的女儿。

“妈妈，你看我画的！”言叶笑意盈盈，还把电脑屏幕往凌伊伊的方向转了转。

屏幕上是个彩色的漫画少女，很是漂亮可爱，从效果来看，比起真正的漫画家来似乎也不遑多让，只是言叶一是临摹，二是技法也不是特别熟练，这才用了一下午加一晚上才达到画家可能半个小时就画完的水平。

如果是言笑见了，一定会觉得自己女儿天赋异禀，不说手舞足蹈也得是兴奋异常，然而，先看到的是凌伊伊。

凌伊伊只是瞥了眼电脑，就盯着言叶问道：“你画的？画了多长时间？”

言叶还没意识到什么，转着小脑袋说：“吃完中午饭开始画的，刚画好。”

凌伊伊又拿起言叶的数位板：“这是什么？”

言叶又介绍：“这个叫数位板，是很高级的画板，专门在电脑上画画用的画板。”

“你爸给你买的？”

“嗯......”

连番的追问，让言叶终于从兴奋中平静下来，嗅出了一丝不安的气息。

凌伊伊深呼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脸上的咬肌明显地凸起。她拿起数位板就往外走，也不管这板子还跟电脑连着线。

“妈妈，线！先把线拔了！”言叶急道。

凌伊伊没管，只顾走，直到线把电脑都扯歪了，然后自己脱落了。言叶看这架势，都没敢把电脑扶正，只呆呆地坐在凳子上，等待马上要到来的暴风骤雨。

言笑坐在沙发上，嗑着瓜子，原本还紧张的他此刻却显得异常平静。

凌伊伊把数位板摔在言笑面前的茶几上，问：“怎么回事？”

言笑头也没抬，继续嗑瓜子：“我给买的，刚才不是说过了么？”

凌伊伊没想到刚才那个给自己揉肩，说“辛苦了”的看似软趴趴的老公，现在犯了错竟然还硬气起来了，不由更加生气。

“我是问你为什么给她买这个？！”

“孩子喜欢，为什么不能买呢？”言笑反问道。

凌伊伊皱紧了眉头，像看怪物一样居高临下地盯着言笑：“我说言笑，你是在装傻还是真傻？还问我为什么？言叶已经初三了，马上就是中考，你给她买这玩意？还一画就是整整半天时间？你想过她的身体，她的眼睛吗？”

言笑叹口气：“想过。”

他不能嘴硬，女儿的眼睛和身体确实是他也担心的，但他相信自己能控制好女儿，也相信女儿的自觉。

“想过？想过的结果就是放纵她？”凌伊伊只觉得丈夫不可理喻。

这时言叶跑了出来，低着头跟凌伊伊解释：“妈妈，我是今天刚拿到画板有些兴奋，就没控制好时间，以后不会了。而且这次我是想先画一张，等明天上课的时候给老师看看，好让老师知道我是什么水平，真的不是故意画这么长时间的......爸爸也说了以后我每天除了上课最多只能画一个小时，我一定能做到的妈妈！”

凌伊伊歪着头，眉头皱得更紧了：“上课？上什么课？”

言笑道：“我给她报了个美术培训班，明天开始上课。中午给你打电话就是想跟你说这事，但是你实在太忙了。”

凌伊伊瞪着眼睛：“那你就不会发信息吗？”

言笑哼笑一声，瞥了她一眼：“我发信息你就不忙了？”

“你！”凌伊伊气极反笑，“这么大的事你不跟我商量就做了，你还有理了？想报班，差这么一天吗？你等我回来商量都等不及吗？”

言笑奇怪道：“怎么大的事？不就给叶子报个美术班，多大的事？你忙，你顾不上家里顾不上叶子，我从没怪过你，但是既然我在负责，我就有一定的自主权！”

凌伊伊从不知道自己这个丈夫还敢如此跟她顶嘴，气得抖着手指指着言笑，半晌才咬着牙说：“好好好，我天天在外边拼死拼活，挣钱置业，忙得饭都顾不上吃，没想到家里还给我后院起火，啊？！”

言笑站起身，拿了画板递给言叶，推着她进了屋子，轻声道：“小叶子，你先自己去玩，但今天不能再画了哦。我和妈妈要进行一场辩论赛，没关系的，不用担心。”

关上了女儿的屋门，言笑回来挽住妻子的手臂，一边把她往沙发上领一边说：“你也累一天了，咱们坐下慢慢说。”

不料凌伊伊却甩开了他：“你少管我的事！怎么，把言叶弄走，是想跟我放开了吵是吗？”

言笑被气笑了，摇摇头，自己坐下。

“凌伊伊，你不要这么可笑！”

“你说什么？！”

“你说你天天拼死拼活挣钱，说得好像我们父儿俩都指着你似的，没你我们就活不下去了似的。”言笑接着嗑起瓜子，“你也太把自己当根儿葱了。”

这话可把凌伊伊激得不轻，眼皮都跳了起来。她身为副总经理，多少人都在仰视她，跪舔她，而现在，这个平时温文尔雅的丈夫，竟敢说她是哪根葱？

“我明白了，言笑，你是不想过了是吧？”

“我恰恰是因为想把日子过好，才跟你说这些！”

凌伊伊冷笑两声，她完全不理解言笑的逻辑，但她也不屑去问。

言笑收起刚才轻描淡写的样子，认真地看着妻子：“伊伊，你能不能不要掌控欲这么强？我和你顶几句嘴，帮女儿报个辅导班，我就是不想跟你过了？我这个当爹的当老公的还有多少尊严？

“是，你是比我地位高，比我挣得多，可我也有工作，我挣得比一般人也不少。哦，我比你工资低，我就活该没尊严是吧？我就活该每次家里有个大事小情都得我请假是吧？你说你忙，好，公司里有比你大的官儿吧？我就不信人家每一个都跟你一样不顾家！”

凌伊伊哼道：“所以说你还是在怨我不顾家，言笑，你知道你有多虚伪吗？‘你忙，顾不上家里，我从没有怪过你’，这话刚才是狗说的？”

言笑听了不禁握紧了拳头，他感觉凌伊伊根本就没有想要解决矛盾的意愿。

他决定这一次要好好教教自己的妻子，从逻辑和道德等各个方面都让她感到挫败才行。

“这是两个问题！你不顾家我不怪你，不代表你不顾家就是对的！”

“哦，我是错的。看来你已经忍了好久了吧？我还有哪些错误，你不妨一一都说出来。”凌伊伊此时好像冷静了很多，但她根本就没想着要听进去。

“如你所愿！”

言笑掰起手指头，开始数落。

“第一，不顾家。你顾工作和顾家的时间，连九比一都不到。就算你官儿做的再大，这都不是一个正常的生活状态！”

“第二，分不清工作和家庭的界限。家里不是你的公司，我和言叶是你的亲人，不是你的下属，你不要总是用命令的语气对我们说话！”

“第三，你掌控欲太强。你忙顾不了家，好，我认了，但是，我管了家里这一摊，管了叶子的大部分生活，我自然而然就有相应的自主权，你不要事无巨细都要我跟你汇报，这样很累，很浪费时间。就像今天我给言叶报班，打不通你的电话，就把言叶吓得不轻，说妈妈会生气，不让我报，你觉得这是一个和谐的家庭该有的氛围吗？”

“第四，别不尊重孩子的爱好，尤其是正当的，值得鼓励的爱好。我观察言叶很长时间了，她喜欢画画，也有天赋，你不知道，每次路过那个美术班她眼里都放光。咱们家也不差钱，那么假期里给她报个班，让她高兴高兴，发展一下兴趣，有什么坏处？再说了，你就能认准言叶将来不会成为一个画家？再退一步讲，即便这个爱好将来变不成一个理想的职业，孩子追逐自己的梦，有错吗？咱们做父母的，是应该遏制还是应该鼓励？”

言笑一口气说了这许多后，停了下来，下意识看向言叶的卧室，他怕自己声音太大，让言叶听见了伤心。

他不知道的是，屋子里的言叶，已经泪流满面。她听得清清楚楚，不仅是爸爸说的话，连爸爸对她的爱、理解和支持，还有对家庭的责任，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爸爸......”言叶把画板抱在怀里，喃喃道。

更令他想不到的是，凌伊伊听了他的话后，竟是一脸无动于衷，只是说道：“言笑，原来你对我已经有这么多不满了，憋得很难受吧？这回痛快了吗？”

妻子的反应，让言笑觉得自己就像个傻缺，他说了这么多话，自认为没有一句是过分的，是无理的，甚至都是在表达正常诉求的，可妻子的脑子里似乎只有“言笑你骂了我”这么几个字。

他央求道：“伊伊，你别这样，你就说我的话有没有道理......”

凌伊伊笑了：“有有有，当然有，你的话比教科书都有道理。以后女儿我不管了，你看着办吧。”

说罢，径直走开了。

言笑近乎崩溃，他想起一句话——爱的反面不是恨，是冷漠。他知道，自己这是触到了妻子的逆鳞，让妻子连吵都懒得跟他吵了。

别人家的女人的逆鳞，可能是出轨，可能是家暴，而他言笑不一样，他妻子的逆鳞，就仅仅是跟她顶了嘴。

他还知道，凌伊伊这是在等着他低头道歉，而且必须要诚意满满，她要让他知道从今往后即便她有错，他也不能是这个态度。但他这次就是不想道歉，因为他没错，甚至没有一丁点过分之处。

“凌伊伊，你变了。”言笑坐在沙发上自言自语，默默掉泪。

不，或者是她一直都没变，只是做到了公司副总后，才使真面目暴露了出来。

勉强把言叶哄完了后，言笑拿出手机，想给叶菁菁打电话，把他叫出来倾吐一下，想了想又算了，如果聊起来，一时半会是说不完的，已经这么晚了，就是再好的朋友也不合适，还是改天吧。

他想起自己跟叶菁菁一起带孩子玩的时候，菁菁那个温柔和蔼的样子，脑子里忽然有了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叶菁菁，如果你是个女的，一定很适合当媳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