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这并非是一口井。
只是像极了井而已。
站在井口张望,可见井内黢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咳,你们俩……小心一些,别掉进去了。”姜薇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便远远的走开了。她有恐高症,往井口里张望,会有恐惧和眩晕感。
发现周云泽和一条龙都没搭理她,姜薇有些悻悻然。
陷入阵中之后,周云泽见没有隐瞒的必要了,便把请姜薇帮忙的原委说明白了。“偷吃”的误会是解除了。只是,对于姜薇搂着周云泽胳膊的事情,一条龙仍然是心存芥蒂。周云泽是不屑于搭理姜薇,一条龙是赌气不想搭理姜薇。
姜薇有些尴尬,干杵着也是无聊,干脆就在一旁的石块上坐下来,耷拉着肩膀欣赏着周围的景色。
周围,没有了古井祠的围墙。
甚至没有了古井镇的存在。
只有一片荒山野岭。
脚下,以古井为圆心,周围的草木往外围伏倒,似是被强大的力量压倒的。
这一切,都是假象。
姜薇随意的折断一根野草的草茎,咬在嘴里,却是毫无味道。
毕竟只是假象,虽然触摸着像是真的,口感却是没有。可见这阵法,也不算太过高明。师尊说过,真正高明的幻象,会让六识成真。别说口感,就连饱腹感都会有。
好吧,以自己的实力而言,并没有资格嫌弃这个阵法不够高明——这一点自知之明,姜薇还是有的。
“阵眼肯定在这里面。”一条龙忽然指着古井断言。
周云泽哼一声,说道:“王兄很自信啊。所以……你是打算下去一探究竟吗?”
“前夫哥说笑了。王某一向不喜欢冒险。”一条龙呵呵的笑,“不如前夫哥下去看看?前夫哥是修真天才,必然有大气运,绝对不会出事的。不像我,名字取得都像个随时会死掉的小角色。”
周云泽闷声不吭。
他不是个胆小怕事的人,迫不得已的话,他会下去一探究竟的。此时无动于衷,只是不想给一条龙这个山匪做探路石罢了。
再看黑黢黢的看不到底的古井,周云泽心底发憷。对于未知的恐惧,任何人都有,包括周云泽这个天之骄子。他沉吟片刻,说道:“找不到阵眼,就没办法破阵。总不能一直在这困着吧?”
“我无所谓。”一条龙皮笑肉不笑的抱着胳膊,走向姜薇。“反正呀,我有吃有喝的,等上十天八天的也饿不死。”说着,从储物腰带里取出了一张面饼,递给姜薇。“媳妇,饿了吧?快吃。”虽然还在生气,但看到姜薇这张漂亮脸蛋儿,一条龙实在是气不起来了。虽然是有名无实吧,可总算是自己的媳妇,还是要疼的。
姜薇皱着眉,想提出抗议。
媳妇?
这个称呼真是……
好吧,自己跟他拜过堂,成过亲,确实是他媳妇。
但是……
算了。
此时三人身陷迷阵之中,真不是计较称呼的时候。看看一条龙手里的饼子,姜薇没有去接,摇头道:“我不饿。”说罢,又不免好奇。“你的储物腰带里装的都是吃喝吗?”
一条龙咂舌,道:“多少有一些。”说着,又取出了一颗石榴,递给了姜薇。
“呃。”姜薇接过石榴,有些哭笑不得。
“以前啊,老子被困在过一个没吃没喝的地方,差点儿饿死。”一条龙说道:“留下心理阴影了。所以啊,有备无患嘛。”
“好吧。”姜薇怀疑那个留阴影的地方,是否跟太阴宗有关。因为这么多天的接触以来,姜薇猜测太阴宗应该给一条龙留下了很大一片心理阴影。
姜薇坐着的石块不小,一条龙在一旁挨着姜薇坐下。又取出一个水壶,递给姜薇。姜薇也没客气,灌了一口水。“唔,好甜啊。”
“补充糖分的,困境的时候,喝点儿糖水,比什么都好。”
“你可真有经验。”
“唉,困难日子熬过来的。”
不远处的井口边,看到姜薇和一条龙“你侬我侬”的样子,周云泽恶心的有些反胃。他实在是看不得两个男子如此这般。赶紧挪了挪位置,背对着二人,继续观察着那古井深处。
这深不见底,又黑漆漆的所在。
真若是跳下去……
莫说有危险,就算没有危险,想出来恐怕就难了。
“不能一直在这耗着吧。”姜薇担忧道。
“不急。”一条龙笑道:“前夫哥没吃的,早晚撑不住。”说着,忽然看到姜薇衣襟中掉落出一样东西来。
是一枚玉简。
正好落在一条龙脚边。
一条龙捡起来,正想看看里面是什么,却见一只手忽然伸过来。
姜薇喊道:“我的。”
一条龙反应很快,直接将玉简收进了储物腰带里。“呵呵呵,我知道,我帮你保管着。你也没有个储物法宝,万一再掉了。”看姜薇一脸紧张的样子,一条龙心中暗喜:莫非这玉简之中,记载的是《引灵诀》?或是别的什么太阴宗的秘法?嘿!未必要学,只需参悟透了,或许能找到安全睡了姜薇的办法……
姜薇眼睁睁的看着那玉简被一条龙收起来,心中暗叫不好。
不知道一条龙看了玉简中裸.奔的男人的自己,会作何感想!
唉,早该把这玉简还给周云泽的。
或是把玉简早些毁掉……
唔……
又何必如此呢?
搞得似乎很想隐瞒真相,好跟一条龙长相厮守似的。
不不不!
不是这个道理。
就算不想跟一条龙长相厮守,也不能被他知道自己是个男人呀!
那样的话,他肯定会暴怒的……
万一再不信玉简是真的,非要扒了自己衣服验身……
再万一周云泽也在旁边看戏……
姜薇越想越怕,苦着脸看着一条龙,想开口讨要玉简,又怕这么做会让一条龙愈发好奇,反而会更想看看玉简里有什么……
可恨自己修为太低,不然,上去一个大嘴巴,看他还敢抢玉简不敢了!
一条龙心情很好,又看向背对着自己观察着古井的周云泽,说道:“信我的没错,那里一定就是阵眼所在。”
周云泽起身,看向一条龙,问:“听你这口气,对这阵法很了解吗?”
“一般。”一条龙笑吟吟道:“你看看这周围。不难看出,周围的景象当是很久以前,古井形成不久之后的景象。想来应该是古井内的法宝自行结阵,封印旧景。呵,也就是说,这里,是一处太墟。”
“太墟?”姜薇皱眉道:“太墟不该是一片废墟吗?”
一条龙摇头,说道:“头发长,见识短。”
“呃。”
“并非所有的太墟都是废墟。”一条龙说道:“众所周知,太墟就是阵法。灭阵、杀阵,甚至是困阵,大多都会是废墟。但隐阵、幻阵等,未必会是废墟。”
姜薇大睁着眼睛,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嗯嗯,然后呢?”不知何故,在尘宗的典籍室内,并没有任何关于阵法的典籍,所以,姜薇对阵法知之甚少。
“呵呵,要说这太墟之类的各种阵法,你夫君我还是很了解的。想知道啊?叫一声夫君来听听。我必知无不言。”
姜薇可叫不出来。
撇撇嘴,说道:“算了,我对阵法不是很感兴趣的。”说罢,又不想被小觑了,补充道:“这个阵法也是一般,草都没有味道。”
“草没有味道?嗐。你懂个卵蛋。这个阵法是隐阵,不是幻阵,性质自然不同。只有幻阵,才最注重六识之感……”
周云泽杵在一旁,听着一条龙侃侃而谈,起初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听到后来,发现一条龙多有一些发人深省的奇谈怪论,心中不由惊异。
这厮对阵法如此精通吗?
看来,这个叫王二的山匪,并非泛泛之辈。
……
郑家主虽然不是修真者,但心思极为缜密。
听完下人的叙述之后,他立刻就意识到了那古井祠必然有玄机,很大可能跟传闻中的神针有关系——他当初建古井祠,也是抱了有枣没枣抽一杆子的心态,先把那古井给霸占了再说。
“你记住了!此事,不可对任何人再提,否则——”郑家主虽然老了,虎威尚存。他虎目一瞪,立时吓得那下人连声保证。
接下来的几日里,古井祠以修葺为借口,直接关了门。
终于,郑家三小姐郑来娣火急火燎的赶了回来。
见家中没有挂上白绫,郑来娣心里就生出了狐疑,再看到老父亲安然无恙的活着,郑来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强忍住暴怒,颤声说道:“敢问郑老先生,我哪个爹死了?”
郑家主瞪了郑来娣一眼,抬手打发走下人,才说道:“古井祠内有些玄机,周云泽和他那个小娇妻,合着一个陌生男子,不知何故,在古井祠内突然消失。”
郑来娣心中的火气陡然消了。
她皱着眉头,看着郑家主。
郑家主说道:“此事我没有声张。你且去看看,若是能发现什么,不要独自冒险,当立刻通知你的师门,请高手来此。”不等郑来娣说话,郑家主又道:“闲言少叙,速去。”
郑来娣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看老父亲态度冷漠,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不由的心凉。讪笑一声,转身而去。
“不要逞强!”郑家主提高了嗓门儿的声音在郑来娣身后响起。
郑来娣迟疑了一下,回道:“嗯。”
出了家门,看着大街上熙熙攘攘,郑来娣自嘲苦笑。
这么多年了,父亲一直就是如此冷漠,竟然还是没能习惯。
其实,父亲是疼爱自己的。
毕竟是亲生骨肉。
父亲也还是厌恶自己的。
因为自己不是男儿身。
哪怕自己从未穿过女儿衫裙,从未如小女儿一般娇柔处事。
不论如何努力,自己永远只是早晚会泼出去的水罢了。
郑来娣心中思绪万千,又想起了姜薇。
如果古井祠内真有什么玄机,只有炼气中期的姜薇,怕是会很危险啊。周云泽也不过凝脉后期,自身难保,恐无力护住姜薇……
想到此,郑来娣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看守古井祠的下人,是郑家的老人儿了,打他爷爷那一辈儿起,就在郑家当下人了,是个值得信任的。
见到郑来娣,下人躬身见礼,“见过三小姐。”
郑来娣应了一声,看向古井祠内。
“三小姐,家主跟您说过了吧?”
“嗯。”郑来娣道:“你再具体说说。”
待那下人一五一十的将原委说来,郑来娣才小心翼翼的进了祠中,围着古井转了一圈儿,却是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古井存在不知道多少年了。
在古井祠建立之前,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前来查探过了,从未有人发现过什么特别之处。所以,自然也不会轻易的被郑来娣发现什么。
“只是在周围打斗吗?”郑来娣问。
“是啊。那后来的叫一条龙的,说周公子是周少夫人的前夫什么的,那一条龙又认为俩人不清白……”
郑来娣皱着眉,听着下人啰嗦,顿觉哭笑不得。
都什么跟什么呀?
什么前夫?
周云泽跟姜薇离了吗?
那一条龙又是个什么来头?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郑来娣摆了摆手。
又围着古井转了一圈儿,郑来娣还是没看出来任何蛛丝马迹。
看来,“入口”当是被什么高明阵法隐藏了起来。
至于姜薇三人……
是凭空消失了吗?
还是……
郑来娣对阵法的研究不够透彻,但她对阵法的基础常识还是有些了解的。
如果肉眼可见的是三人消失了,那么,会有两种可能:其一,三人被阵法拉扯进入了阵中。其二,三人被阵法包裹,陷入了阵中。
这二者,看似没什么区别,实则不同。
前者,三人移动了。后者,三人还在原处!
郑来娣蹲下来,仔细查看着地上的脚印。
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天,但事发当时古井祠就关门了,之后只有郑家主来了一趟,所以,案发现场保护的很好。
可即便如此,也看不出来什么特别之处。
郑来娣站起身,看向门口守着的下人,招手喊他过来,再次询问道:“这两天,还有人进来过吗?”
“没有。”下人说道:“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来,如今又挂了个‘修葺’的牌子,自然更不会有人了。”
郑来娣应一声,又蹲下来,看看地上脚印,问:“你说你见他们消失之后,就跑回家里了?”
“是啊。”
“那你不在的时候,谁在这守着?”
“呃,没人守着。”下人干笑一声,说道:“没啥值钱东西,总不会有人把古井给偷走的,呵呵……呵呵。”见郑来娣没有因为自己的笑话而发笑,下人顿觉尴尬。
郑来娣再次起身,沉吟片刻,道:“行了,我知道了。”言毕,出了古井祠。
她要再回山门一趟。
虽然自己看不出什么,但既然出了问题,还是请师门派来高手最好。若是有什么机缘,断然不能错过了。
这边郑来娣刚走,不远处街边的一个凉棚下,正在喝粥的男子,对身边一人低声说道:“这女子似乎也没能找出进入古井的办法。”
“嗯。”那人也低声回道:“掌门,咱们现在怎么办?”
被称为掌门的男子,外在样貌看起来不过四十来岁,实则已经七十有余。他略一沉吟,笑着说道:“走吧,去周府坐坐,会一会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