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道理来说,爸爸这个情况,能保住工作的概率才小,但对我这个幼小的心灵来说,总感觉有些如梦如幻。
爸爸说,并不是因为我说不行她才决定不答应总经理的过分要求,她只是想知道我的态度。
“那,爸爸,那个混蛋不是威胁你吗?你不答应的话,他就公开你的秘密......”
“我的秘密其实并不值钱,因为说出来没人信。”爸爸笑笑说,“反倒是他,有把柄在我的手里。你以为你老爸只会哭哭啼啼就能把你带大啊?”
我欣慰地笑了,随即又愧疚起来。
“对不起爸爸,说到底,你失去工作,还是因为我......”
“好啦,换一种人生也未尝不是件好事,爸爸的强大你想象不到的,傻儿子。”爸爸习惯性地,安慰我的时候就揉揉我的头。
说实话,爸爸变身前,我被他搓头,是有点反感的,感觉这个动作很不“男人”,但现在,我却......有点喜欢了。
我以为爸爸真的就像她说的那样,有能力,心宽,豁达,能对丢掉工作这件事等闲视之,实际上,我又又又一次想简单了。
雨堂姐姐也常来我家,对爸爸的遭遇也愤恨,也哭过,她对我也特别好,但是,当我知道爸爸原来那个部长的位置现在是她的了之后,我那个自以为是的劲头就上来了,我总感觉好像是雨堂姐姐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爸的东西。
“儿子,不要把人心想的那么险恶。”爸爸不止一次劝我,“小雨她不容易,为了追我,放弃了好几次升职机会,且不说我本来就欠她的,现在她还硬要每个月给咱家两千块钱,说是虽然离不开那个工作,但也绝不想安心坐享砍掉我而空出来的资源。这样的人品已经是万中无一了。”
我无话可说,但心中还是对雨堂姐姐产生了一点距离感。
青春期的少年,大概总是会对一些不值得的事情莫名敏感,殊不知那些在替他们遮风挡雨的成年人,正在遭受怎样的压力。
大约过了不到两个星期,爸爸突然病倒了。浑身滚烫,发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我请了假,买了退烧药给爸爸吃,两天了都不见好。
爸爸不得已跟我说:“给你雨堂姐姐打电话吧,我变成女人以后,只有这一个朋友了。”
我噙着泪答应,把雨堂姐姐叫了过来。
雨堂姐姐进了家,看了看爸爸的情况,第一句话就是冲我喊:“你个傻孩子,怎么才告诉我!这样会把人烧坏的!”
爸爸张开那满是死皮的嘴唇,硬笑了一下说:“没准烧坏了我就变回男人了。”
雨堂姐姐噗一下就哭出来了:“你在,不管是男是女,我还有个念想,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我就在旁边,被雨堂姐姐也感动到眼泪直流,同时心中无比震惊,一是惊她竟然爱爸爸到这种地步,二是惊爸爸的病竟有如此严重?
“不行叫救护车吧,姐姐。”我哭着建议道。
眼见雨堂姐姐也同意,却被爸爸伸手制止。她说自己现在是黑户,上正经医院保不齐会节外生枝,太麻烦。
我俩都急得不行,说再怎么样,人命也是最重要的。
“小雨,你不是认识一个中医吗,能不能把他请过来?”
“可是他能看好吗?看不好不耽误工夫吗?”雨堂姐姐对自己认识的那个中医也不自信。
“我保证,他要看不好,我肯定去医院。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爸爸虚弱的女子声音,说起这话却仍很有气势。
雨堂姐姐笑了一下,喷出了鼻涕泡:“好,大丈夫,我去请他!说实话,看别的男人在你这个‘大丈夫’身上乱摸的话,我还真有点吃醋。”
姐姐,你不会是想娶我爸爸吧?我很想这么问问,但是感觉不合气氛,就没张口。
中医来家里的时候,雨堂姐姐悄声在我耳边说:“叫你爸叫姐姐,听到没?”
“啊?哦......”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地点点头。
中医进卧室给我爸号了号脉,问了问情况,又看了看舌头,不着急说话,只是嘴里“嗯嗯”地点点头。
可我心急啊,抢着就问:“叔叔,我爸......我姐姐她怎么了啊到底?”
好险啊,我为自己这个粗心出了一身冷汗,连雨堂姐姐也瞪了我一眼。
中医取出一个登记病人信息的小本子,一边写字一边说:“虽然看起来很严重,但其实就是急火攻心,也就是上火了,好治。”
随即就笑着问爸爸:“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叶菁菁。”
“多大啦?”
“37。”
“才37岁的小姑娘,你这个年纪有什么可上火......等下!37?你37岁了?”医生的眼镜都惊掉了。
雨堂姐姐赶紧解释:“是17,哥你听错了!”
我也帮腔:“对啊叔叔,我才14岁,我姐怎么可能37岁啊?”
可怜的中医叔叔,被我们一唱一和地,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听力。
“好家伙,莫非是最近压力大?耳朵不好使了?看来我回去得多吃些龙胆草了......”
等开了药方,我们都松了口气的时候,爸爸叫住了要离开的医生,犹豫了片刻才问道:“大夫,我还有个情况......”
医生拿出本子又要写:“说!千万别瞒着!”
“就是......我最近几天睡觉,总是会有种坠入万丈深渊的感觉,那深渊黑漆漆的,特别真实,我特别害怕!这是怎么回事啊?”
“哦,很正常。”医生收起本子,“发烧时间长了,是会有出现幻觉的情况,虽然是幻觉,但它跟你平时的心理活动有关系,也可能跟你内心深处的恐惧有关,我在药里加了安神的,应该会有用。但是你自己也要注意调节心情,否则效果也很难说。”
我理解爸爸为啥最后才说了,还扭扭捏捏的。估计她是觉得,在儿子面前说自己怕黑,会有点丢面子吧?这个傻爸爸......
随后医生单独叫雨堂姐姐出去说话,我也跟着偷听。
“你是病人的......?”
“我是她姐姐。”
“嗯,姐姐也是家长,你们家长啊,得多关注这丫头的心理,青春期少女上这么大火,很有可能是失恋了......诶你笑什么,别不重视听到没!只有把她心里的病根解除了,病才能真正好起来,不然这次吃药好了,下次还会再犯!”
“我知道了医生,您说的我都记住了,我肯定照顾好我妹妹,谢谢您啊!”
雨堂姐姐送走了医生,捂嘴笑着回来,也看到了同样在偷笑的我。
她一下子就绷不住了,拍着大腿笑了起来:
“听到了吧?你爸爸失恋了,你个小男子汉还不快好好哄哄?”
“那我可不会,我又没练过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