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看完全部资料,我很抱歉。”
临近傍晚,看档案看得头皮发麻、心力交瘁的奥古斯特斯向后仰倒,像被手掌托起一样躺在了半空中,眼睛里的金色残片都暗淡了下来。
在她旁边的瑟莉提也差不多——或者说,除了里希特外的其他人都差不多。
长时间维持专注,仔细地阅读几十万字的档案,而且并不是单纯地阅读,要思考着,从这几十万字里找出某个特定的人的信息,里面说不定还混杂着大量假信息,这考验的甚至不是专注度,而是意志力了。
“……教会的历代牧师,真得非常敬业。”瑟莉提憋了半天,最后只说了这一句话。
太敬业了,每个死者都有一两百字的档案,如果死者有特殊情况还要加倍……放在上辈子的现代社会,这也许算不了什么,但在神构之地,这种执行力已经称得上恐怖了。
——重剑镇尚且如此,大城市的教会更不必说,那里的墓园每天要处理的死者是重剑镇的几十上百倍。因为那些地方一旦出事就必然是大事的缘故,这种档案肯定会更详细。
“份内之事而已。”卡林牧师点点头,将自己看完的档案放下。
到了现在,三十五年前到十五年前的“埋葬者名单”已经全部被阅览,整理出其中有用信息了。
这其中近一半,都是由里希特完成的。
他一个小时内就结束了自己手上的那份任务,然后接手了瑟莉提的一部分,然后是奥古斯特斯的、卡林牧师和那位沉默着的司事的。速度最快,同时也是最仔细的,甚至没有表现出一丝疲惫。
“最后并没有找到戈尔林·霍桑的坟墓,档案中并没有记载他。”卡林牧师停顿几秒后开口,“也许他的遗体彻底失踪了。”
也就是说,在那段时间里被死灵法师偷走,而且没有被教会和墓园发现。失踪是好听的说法。
“也不一定。我记得,墓园中应当有一片‘无名者园区’,用来容纳那些名字遗失的死者,也许霍桑先生的遗体仍然在那里安眠。”里希特有不同的意见。
他并不是一无所获。而靠着从这些档案中得到的信息,他反而最先排除了“戈尔林·霍桑的遗体被盗”这个可能。
墓园内部有不同的区域,按照一定的规律容纳不同的死者。虽然索菲亚夫人并没有细说戈尔林·霍桑生前的状况,但她能如此富有,显然和她的丈夫脱不开关系,而没有额外说明,极大可能意味着她丈夫的死并没有特殊的因素……也就是说,戈尔林·霍桑的坟墓会被安排在通常园区内。
——这部分的尸体在二十年前被盗很少。
死灵法师也不是所有尸体都要的,普通人自然死亡或因常见意外死亡的尸体一般不会被重点关注,他们更喜欢特殊一点,比如因稀有疾病死亡、因超凡力量死亡、因特殊原因死之气息(特殊属性的魔力)浓郁的尸体,而除此之外,在死灵法师群体中最受欢迎的是“新死”的尸体。
所谓“新死”的尸体,在死灵法术中指尸斑尚未出现的尸体,如果扩大范围,则是“七天内逝去之人的尸体”。
这是因为,每个死灵法师最终的梦想都是完成传说中的大魔法“死者复生”,并不是把尸体转化为亡灵、傀儡的死灵术,而是彻彻底底,由死转生的奇迹。而即使是并不期望完成这奇迹的死灵法师也会钟爱“新死”的尸体,因为这些尸体是“未完全消逝”之物,在某些象征领域偏阴性的仪式中有很大用处,制成活尸后也会更强……而戈尔林·霍桑显然并不满足这些条件。
因为地震的缘故,当时的重剑镇并不缺少“新死”之尸体,而档案也显示,这部分尸体被盗的数量最多,占了五成以上,剩下的则几乎被特殊之死的尸体占满。而死法没有特殊之处,在当时也死去了超过三年的戈尔林·霍桑被盯上的可能性极低,趋近于零。
档案遗失、墓碑又受地震损坏,导致陷入“失踪”状态的可能性大的多。
“……关于这部分,我就爱莫能助了,相信万类丰饶教会那边同样如此,我们的埋葬者名单是通用的。”卡林牧师并不感到意外,“如果你们要去‘无名者园区’寻找的话,可以去找守墓人阁下,墓园是他的管理范围。”
“……墓园现在允许访客入内?”瑟莉提问道,“我记得,教会和监察局不是还在进行调查吗?”
“调查是调查,墓园是不可能停止运作的。虽然谢绝了一般人探望死者的活动,但几位比较特殊。”卡林牧师没有把话详细地说明白,但相信瑟莉提理解了他的意思,“我可以给几位一份通行证——巡视教堂不会拦住几位,但守墓人那边,我无能为力。”
“这就足够了,感谢您。”
瑟莉提真心实意地说道。
卡林牧师不仅没有拒绝她借阅埋葬者名单的请求,还一起帮着找了一下午,最后甚至愿意给她一份墓园通行证。也许有一些特殊的原因,比如自己和奥古斯特斯关系好,而为了和这位“半神”打好关系,给自己一些优待的缘故,但给予的便利和帮助是实打实的。
卡林牧师很快起身出门,几分钟后便拿着一张白金色的硬质信纸回来,交给了瑟莉提。
而等到瑟莉提告辞离开,走出教堂,朝着墓园那边前进后,站在教堂门口的卡林牧师才微微弯腰,向那位从一开始就很沉默的司事说道:
“圣女大人,不需要额外的行动了吗?”
白袍的司事伸出手,在脸上揉了揉,露出隐藏在幻术下的另一张面庞——五官接近完美,却冷淡到没有一丝表情。
她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柔顺的金色长发顺着肩膀垂下,在末端扎成一束。而随着她接触面部的伪装,简单的司事装束也一点一点变成了一袭圣白底色,点缀金丝和水晶,绘有复杂圣纹的长袍。
金发碧眼的圣女轻轻点头,右手抓住了一根从空气中浮现而出,像是长枪、又像是烛台的权杖,这权杖比她高出不少,由她握在手中后却显得无比和谐。
名为爱丽丝的圣女,声音和神色一样冷淡:
“不需要——无论何时何地,何物何人,都沐浴在主的光中。”
……
奥古斯特斯先回家了。
她表示自己并不存在的大脑已经超负荷工作了,不光是今天,还有之后一周都工作量都被完成了——这种懒狗发言让瑟莉提有点无语,但也懒得去管她。
临近傍晚,现在前往墓园并不是个好选择,万类丰饶教堂那边还有东西要拿,但瑟莉提并不打算现在去取,略作思考后,她打算和里希特去拜访一下索菲亚夫人。
一方面是过去收回自己的大话,毕竟这委托看样子有点耗时间,另一方面则是去了解了解戈尔林·霍桑生前的经历,这有助于完成委托。
现在不过下午五点左右,索菲亚夫人应该不至于现在入睡。
“对了,助手,你会不会治病?”瑟莉提想起了索菲亚夫人的身体状态,“或者说,能让身体状态变好的法术会不会?不需要效果多好,能让老年人好受点就行。”
索菲亚夫人那情况,哪天突然去世都不意外,瑟莉提却不能确定哪天能完成委托——这样一来,合同里的三十个金币也不确定能不能拿到了。
她自然接受不了这种到手鸭子飞走的情况,但自己虽然在魔药炼制上入了门,顶多也就能炼炼回春.药剂和精力药剂,前者对将死之人的效力极低,而后者……有成瘾性的兴奋剂喝下去,索菲亚夫人当场暴毙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只能寄希望于助手a梦了。
“……我不好说,我确实有一些改善身体状态的方法,但人与人的情况是不同的。”里希特回答的很谨慎。
“你真有啊?额,我是说,助手你真是太棒了!”瑟莉提伸手鼓掌,“有你真好!”
里希特一时间搞不清楚这是真心话,还是表演性质的夸奖。
“我说,你不累吗?”瑟莉提收回手,突然问道。
“……?”里希特愣了一下,然后嗯了一声,“还好,刚才那些档案对我来说不算太多。”
“你以前,上学的时候,没上学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吗?”瑟莉提又问。
“不能说每天都是如此,但也差不多。我没什么朋友,除了老师之外,也没有能算得上家人的人。过去十几年,我都是与书为伴,阅读是娱乐、放松,也是习惯。”里希特回道。
“那也不累吗?我虽然也喜欢看书,但看多了也会脑袋疼,然后十天半个月都不想再看见书了。”瑟莉提挑眉,“如果累的话,不用掩饰,可以和我说哦,我会给助手放假的。”
“……再说吧,快到了。”
瑟莉提只好看向前方,视线中出现了一座占地面积不小的庄园,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