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太傅没有发现,皇上只有和您在一起的时候,情绪会比平常丰富许多吗?”

冬槿不禁愣了愣,而后又岔开话题。

“楚国这次,是否还有上贡荔枝?”

闻言,袁绮不由得顿了片刻。对方似乎有意在回避这个话题,但既然如此,他也只好顺着话茬接过。

“回太傅,楚国这次并没有上贡荔枝。毕竟听说荔枝的生长季节只在夏季,现如今应该是……”

冬槿的眼睛变得灰暗了一分,低头喃喃自语,不再搭理身旁的袁绮。

‘是了,小时候,明明只有夏天才能吃到荔枝的,为什么现在我却把这些都忘了……’

难道说,常年生活在殷国,他已被这座繁荣昌盛的国度给同化了吗?

这样的自己,到底是楚人,还是殷人呢?

事实上,冬槿并不是十分喜欢荔枝,虽然入口甘甜多汁,可吃多了毕竟容易上火。

他向来不是很钟情于吃甜食。

袁绮的脚步渐渐止住了,抬起头,冬槿竟已走到了殷皇宫的后花园。

由于后宫几乎没有嫔妃,且皇帝几乎从不踏足此地,这里曾经无人问津,但宫婢内侍偶尔还是会来浇花除草,以防哪天姬望舒心情好了突然要来此散步。

宫婢们并不知晓姬望舒今天的心情究竟如何,可她的眼中终归是带着期待,带着一丝喜悦。

冬槿从没去过后宫,自然也不知道一个后花园可以有五座金銮殿那么大。

初入其中时,他的眼中显然是带着几分惊讶的。

直到见到姬望舒,惊讶才被窘迫与无奈取代,脸色立马变得拘谨起来。

“微臣参见陛下……”

冬槿刚要稽首,姬望舒便小跑着到他面前,将他正半跪着的身子扶了起来。

“爱卿,叫我素娥就好,你我今夜就以朋友相称,不谈其他,只聊风月。”

(素娥为姬望舒的名,望舒为字)

闻言,冬槿微愣了片刻,刚想劝阻却对上了那双温情疲倦的眸子。

看来,这阵子,她过得并不好。

冬槿嘴唇微微蠕动,最终没有说出什么。

是了,对方一直是这样的人,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丝毫不会顾及世俗礼教与伦理。否则,又怎么会对自己……

刚一落座,冬槿突然发现这硕大的花园静悄悄的,竟只有自己和姬望舒两个人,就连一个斟茶倒水的宫婢和侍卫都没有。

‘鸿门宴吗?’

“咕嘟咕嘟……”

失神间,姬望舒已主动为冬槿倒上一杯清酒,吓得后者连忙伸手劝阻。

“使不得皇上,使不得……”

可话音未落,一抹不悦跳上了姬望舒的眉梢,使气立马变得微妙起来。

姬望舒淡淡地瞥了冬槿一眼,虽一言未发,责怪的意味却已十分明显。

对方不该把自己的话当初耳旁风的。

“是……”

冬槿有些生硬地答道,却仍旧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姬望舒。

“微雨,叫我素娥就好。”

姬望舒继续为自己斟满了酒,皎洁的月光下,流动的酒水仿佛明丽的瀑布,让人不禁深陷其中。

“是……素…娥。”

“微雨,你觉得,我的名怎么样?这是母皇为我起的。”

“微雨觉得,您的……”

“不要用敬辞。”

姬望舒径直打断了冬槿的发言,而后红唇微抿杯口,轻轻伸出舌头舔舐其中佳酿。

“微雨觉得,你的名很好听,天上素娥,月里婵娟,就像这夜空中的皓月般素柔、美丽,是个很温柔浪漫的名字。”

冬槿第一次知道这位威仪女帝的小名,倘若不是亲耳所闻,他决不会相信对方的名字如此富有诗意,是如此的浪漫美好。

当真是……

名不副实。

顺着冬槿的话,姬望舒把眼睛望向了头顶。

那是一片深邃而玄妙的星空,众星点缀着透亮温润的月、清辉四溢。她从未感觉月亮离自己是如此接近,仿佛伸手便可触及。

月华如练,素雅幽亮,洒在姬望舒微仰的脸上,令她本就立体的五官更为精巧,活像造物主偏心雕饰的艺术品。

那秋水明眸、分明流光溢彩,秀挺玉鼻、分明巧夺天工,蛾眉皓齿、朱唇若玫瑰含雪,云鬓披散、亦似乌瀑临空。

林冬槿不由得看痴了,他从未注意到姬望舒的优雅与美丽,也从未想过,倘若对方略施粉黛,天底下便再难找出一个可以与之媲美的女子。

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以至于无法理性地看待一个女子的美丽。

空灵如月,淡雅婵娟。

“怎么了,我的脸上,有脏东西吗?”

姬望舒兀自用手背轻抚俏脸,明眸善睐、秋水盈转。她对冬槿的反应很是满意,甚至在心底暗喜,只是脸上仍没有表现出来。

“不,是微雨刚刚走神了。”

猝不及防之下,冬槿对上了那双剪水秋瞳,心思仿佛被瞬间看穿。

姬望舒盈盈地笑了,她从未像此刻这般愉悦,如沐春风。

“那你说,素娥现在这样好看吗?”

说着,姬望舒特意站了起来,两手捏着裙摆,在冬槿面前行了个淑女礼。

这一般是女子向情郎示爱时用到的动作,可姬望舒从来不会在意这么多。

她想要做,便这么做了。

冬槿稍怔了片刻,如纱月华下,姬望舒分明如同谪落凡尘的仙女那般圣洁、那般清丽绝俗。

一肌一容,尽态极妍。

他不得不把脑袋微微偏转几分,使自己从这混沌中清醒过来。

他大抵是喝了太多酒,才使脑袋这般浑噩,这般的如囚笼中的雀鸟,想要逃离束缚。

陡然间,一个娇小的身影与身材高挑的姬望舒重合。

十年前,江绾也是这样微笑着站在自己面前,红着脸问自己。

“我这样好看吗?”

“靥辅承权,瓌姿艳逸。”

冬槿终于正色道,随即将杯中清酒尽数饮尽。

酒入愁肠,起初是一股甘甜的清香,很快在咽喉中化开,顺滑、灼热。

姬望舒迷人的笑令他难以自拔地沉醉其中,可现在,自己该清醒了。

他的喉中流过殷国的酒水,可心里淌着的,是楚人的血脉。

姬望舒的眼中闪过诧异,在她看来,冬槿方才分明就要沦陷在自己的美貌之中。

可现在却再度恢复了这幅正经无趣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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