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我好像带错了笔记。”她无力地向众人解释道。

在此之前,伊芙总给人一种从容而优秀的印象,而这姑娘此时的窘态,倒是显得有些……梦幻。实事就是如此,在大部分男人的眼中,一些无伤大雅的笨拙,反而更切合他们心目中对女性的最为憧憬的印象。

围观者们十分同情她的处境,似乎都想要出言安慰,可奈何她身边的老先生目露凶光,威胁的意味十足,以至于到最后居然谁也没敢吭声。

“又不是不能用。”安德文纳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打开它。”

“这……会影响到别人吧?”她压低了声音问。

“如果你觉得这会影响到别人,那就快点写。”

不得已,伊芙只好再次打开了本子,开始照着安德文纳的手册誊写大段大段的咒语说明。此时,这位前主席坐在她身边,就像在监督一个刚识字的孩子学习一样,慈爱中带着严厉。

考虑到这是在写咒语,容不得一点马虎,即便再着急也要将笔记记得工整,所以总体来说,伊芙的工作量其实不算小。

安德文纳中途离开过一次——于是她合起了笔记,声音再次中断,如此一来,便又引来了大家的注意。

面对众人的目光,伊芙讪笑着向他们求助道:“你们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东西不出声呢?”

“这东西大概有个触发开关,打开书的时候就会触发,可以试着把它拆下来。”有人说。

“那我找找看。”

“我觉得还是别去动它才好,一旦拆了这东西,说不定它就会一直响呢?”又有人提出了不一样的看法。

“如果一直响,那就直接砸烂好了。”

“不行,这本子可是别人送给我的东西。”若是有其他办法,伊芙绝不想破坏它。

“所以这东西为什么不设计一个开关呢?”

不多时,安德文纳返回了房间,叽叽喳喳的讨论声终止了。

“我一离开,你就开始偷懒?”当伊芙再次翻开本子的时候,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没有……我是想,能不能试着把那些咒语背下来。”

“那你背下来了吗?”

“还没有。”

身旁,有人忍不住偷笑。

“好了,快写吧。等记完了笔记,你就可以回家了,早些休息。”

“那咱们明天有什么安排?”伊芙问他。

“到时候再说,记得把笔记带过来,还有我给你的那枚戒指。”

当天晚上,叶菲在路过二楼的书房时,听见里面隐约传出一种奇怪的声响,她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却发现里面漆黑一片,并不见人影,只有窗外树影摇曳。她打了个激灵,飞快地跑去了楼下的客厅,客厅里炉火烧得很旺,伊芙那时正坐在沙发上看书,敏希也在,她一边吃零食,一边写着语言学的功课。

“家里闹鬼了呀——”叶菲大呼小叫了起来,“你们快去看看吧,书房里有声音,太可怕了!”

敏希抬头看了眼叶菲,又看了眼身边的伊芙。

“不是闹鬼,我把日记本放在那边了,那本子一摊开就会发出声音。”伊芙说话的时候,眼睛还未离开书本。

“可……为什么要摊开放呢?”

“那东西总不会永远响下去的,我是想,等那里面的风露威耗光了,就不会响了。”

“里面有风露威?”叶菲问,“有多少?”

“谁知道呢,可能就一丁点。”

“说不定就这一丁点就能放个小半年呢,你不想让它响?”雪莉尔也从楼上下来了,她手里正拿着那本笔记。

“嗯,很碍事。”除了早上做手术的时候,她今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安德文纳的监督下记着笔记,要是换个本子再将这些内容重抄一遍,她肯定不愿意。

她问雪莉尔:“你有办法吗?”

“我不懂这些,但我觉得,也许钟表匠有办法。”

伊芙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决定明天就去城里问问,但这天晚上,她还是将本子摊开放到了天亮。

第二天上午,安德文纳本打算给她讲解泰莉安的笔记内容,结果却无奈地发现,这姑娘对魔法基础几乎是一窍不通。他显得有些生气,并表示这种小儿科的内容他才懒得教。于是,他叫来了奥列多——就是在实验室里自制薄荷糖的那位年轻人——让他限期教会伊芙“一切基础知识”,之后亲自过来验收。

但安德文纳今天都来了,那当然还是要找点事做,伊芙对魔法理论缺乏了解,但还可以教别的。

“你可能也看出来了,我送给你的那枚戒指,实际上就是储物器。”他说,“我知道,你使魔法的手段与常人不同,因此会有一些限制。”

正如不同人在指纹上的差别,在构建魔法时,人类头部的魔感器官(震鸣核)会产生一种波动,而据实验证明,魔法波动特征同样因人而异。储物器便巧妙运用了这一特性——作为一种验证身份的方式,同一种咒语只能打开自己的储物器。

在读过希歌妮的信之后,安德文纳知道伊芙只能依靠施法书间接施法,他也因此推测,她可能无法像大部分人一样仅凭咒语使用储物器,而经过简单的实践,他们也的确验证了这一点。

要如何解决呢?安德文纳已经想好了:很简单,只要将戒指中预设的功能稍作修改,就能绕过它的验证方式了。

“星空石中的空间十分特别,而能够想到利用它来作为储物器的人,我实在是想不出,那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或许称之为神也不过分。”安德文纳感叹。

“为什么这么说呢?”

“星空石之中包含无限,正如以太本身——从无限之中剥落的碎片亦是无限,人无法凭直觉来认识这类空间,只能靠推导。”

简而言之,在远古的某个时代,有人发明并制造了第一个储物器,他从星空石的无限空间中剥离出了一部分,并理顺了一些维度,以此创造出了一片能储物且人类也能勉强理解的双曲空间,而为了使用者可以直观地“看”到储物器的内部状况,通过一系列的等距映射与变换,他将视窗做成了一种特殊的圆形投影(就如庞加莱圆盘)——这就是当使用者取用物品时,脑海中能够“看见”的那部分。储物器内的时空并不是一种平直时空。

星空石之中的空间虽然无限大,但通过此种手段所能够利用的部分不但有限,甚至不多。使用储物器时并不需要读咒,而是在脑海中构建出几个字符(被称为“符文咒语”),要依次序在脑海中“一笔数划”地写出它们,而当完成之时,储物器的内部投影将会直接作用于中枢,让使用者以一种奇特的方式看到(也可以说是“感觉到”)其内部空间的一些状况,由于这种特性,部分盲人也同样能够使用储物器。

“如今人类世界所能制造的储物器构型大致有三类,而你手中的这款恰好就是最难使用的一种。”安德文纳说,“但所谓难以使用,也是对普通人而言的,如果你的领悟力足够,那也一样可以‘探囊取物’。”

三种构型各有不同的优点——方形储物器空间利用率较小,但操作简单,适合普通人使用;圆形储物器利用率高,损耗小,但需要持续且平稳的魔力灌注;异形储物器不经过切割与抛光,可以最大限度地利用其原生空间,甚至可以数颗星空石一起拼组,但缺点也很明显:相比另外两种,其稳定性偏低,制造工序复杂且不成熟。

“储物器是怎么制造出来的?”伊芙最为好奇的就是这一点,“我总觉得……它不像是这个时代能生产出来的东西。”

“当然不是,但靠着旧纪元遗留下来的工具设计图和纹印,我们可以相对容易地将它制作出来。”安德文纳此时戴着眼镜,他坐在桌前,一边帮伊芙改造戒指,一边说道,“但若说不容易……想要理解这种发明的确很难,甚至连部分理解都很难。首先,我们需要在星空石的表面上雕刻出一种细小的纹印图案,然后再在固定位置嵌入风露威和奈尔塔——和调用储物器的方法类似,制作者需要花费几小时的时间,在脑海里‘写’出一段长咒语,写好之后,风露威会消失,会转化成内部构造,而残留的奈尔塔要打磨干净。这段写入的咒语,其主要作用就是,在星空石之中构建出一团高维纹印——不是平面,也不是立体,而是一种更复杂的纹印,也许有五个维度,当它运行起来时,就会随着时间不断变化,而我们完全无法解析它的原理。”

安德文纳在戒指和施法书上各自施加了一个纹印,并缩小了指环套圈,以便适合伊芙佩戴,在使用时只要像日常施法那样将手贴在施法书上,就可以启用储物器了。

在看到安德文纳写下的符文咒语时,伊芙就觉得那些字符有些眼熟,似乎和施法书上文字有些相似——如果它们之间的确有一些共通之处,那么,普通魔法是否也能通过在脑海中构建符文咒语的方式来发动呢?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即便方法可行,若是不知道这些符文的笔顺,却也是无法实践的。

在安德文纳的指导下,伊芙将戒指戴在了左手中指上,依照纸上标注的符文笔画开始在脑海中构建咒语。咒语很简单,只有五个字符,若是能熟练掌握,从储物器中取放物品便只是一瞬间的事。

第一次打开储物器时的体验是新奇的,就像梦游一样,仿佛同时脚踏着两个世界。安德文纳随手拾起桌子上的一个墨水瓶,让她试着将它收纳进那片只有她自己才能看见的圆形空间里,她轻松做到了。

“虽然你很聪明,但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千万别把那本施法书送进储物器里,无论是因为不小心还是出于好奇。书和戒指现在就相当于钥匙和锁的关系,如果没有施法书,就别想再打开储物器。”

伊芙连忙点头,“我懂了,肯定不会干那么蠢的事。”

“明白就好。还有,别忘了把墨水瓶还我。”

安德文纳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难相处,而作为老师,他甚至都不算严格,但事实上,他并不是对每个人都这么好说话——至于其中原因,伊芙自然也心知肚明。

下午,奥列多开始教她关于魔法的一些基础知识,这位年轻人干劲十足,在接到任务之后就开始行动起来,用了半上午的时间列了一个足有三页的知识清单,他对伊芙说,这些内容都是要记牢的,每学会一样,就划掉一项。为了避免打扰,他们决定在一间小休息室中进行一对一的授课,今天天气不错,干净整洁的屋子里有一股“阳光”的味道。

“一星期内必须学完,不然咱们俩都得——”奥列多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你不如现在就把我杀了。”伊芙看着清单上的内容,愁得直皱眉头。

“放心,我会尽可能地把这些课程讲得更有趣味一些。”

可是说归说,“基础知识”所特有的枯燥沉闷却是难以改变的事实。下午的太阳刚刚好,屋子里也是暖意洋洋,带着午饭后的倦意,本就有些睡眠不足的少女很快就睡着了。

不过,奥列多也不是普通人,研究院里的人多少都会有一些奇思妙想——他知道有这么一本笔记,只要一翻开它,某人一定会睡意全无。

“瞧,她被我讲睡着了。”不仅如此,他还叫来了一些好事的同事,“你们觉得,我现在要是翻开这本笔记,她会是什么反应?”

“要是我,我肯定会生气。你想试试圣丰岳的骑士打人疼不疼?”克利多斯说。

“她不会生气的。”

奥列多翻开了那本做工精致的本子。

虽然只是小睡了一会儿,但伊芙还是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打开了日记本,那单调又熟悉的乐曲总在她耳边萦绕,所有人都在嘲笑她,而更可气的是,无论她怎么努力,却都无法再合起那本笔记,而这时声音也越来越大……于是她醒了过来。

“别动我的东西。”她抬起头,一把合上了本子,脸上有明显的不快,可当看到奥列多时,表情却又有了变化,“抱歉,我好像听睡着了。”她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别人的时间也很宝贵,而自己却在听课时睡着,这无疑是在浪费别人的时间。

“听课时睡着,这种事再正常不过了,这是老师的问题。”天才的年轻人“托林”如此说道。

她听见声音,回头望去,才发现身后居然站了好几个人。

“你们怎么也过来了?”伊芙问他们。

“来探讨一下授课的问题——比如说,该如何让课程变得不那么枯燥。”克利多斯说。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