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冬槿复职后的数日,表面风平浪静的朝堂,暗地里依旧是暗潮涌动。

从牛森如当上左丞以来,已有不少观望的人选择投靠,势力逐渐壮大。而当上右丞的李绅,则是步步为营,在稳固人心后逐步与牛党争斗。

因而,在朝廷中时常能听到两党中人,一边强调科举在殷朝政治生活中的作用,提倡德治。一边又推崇门阀传承,主张严刑峻法。

然而,对这两党之间的弯弯绕绕,姬望舒可一直都看在眼里。只是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稳坐高堂之上,观山中两虎相争。

……

又是一日。

朝臣们次第上疏,汇报着殷朝的大小事细,一切都显得那么井然有序,唯独有一人变了。

“盐铁官营专卖为历朝历代所持,如今仅凭爱卿你一人之言,就要让官商分些份额给民间刺激经济,朕实在是难以定夺啊。”

金銮殿内,姬望舒高坐凤椅之上,素手架着玉颈,故作为难。

“诸位爱卿怎么看?”

环视一周,堂下群臣皆面色迟疑,可很快就有人出声支持。

“臣以为,林大夫的提议十分精妙,既能缓解如今官营机构冗杂的问题,又能提振民间经济,让利于民,一举两得。”

发言的是侍郎戚晓,中立于牛李二党的“骑墙居中”党派。

此言一出,当即便有无数“墙头草”跟着附议。

事实上,她们都心知肚明,这位提出的问题,可都是一个设问句。

只要是林冬槿提出的奏疏,皇上就没有否决的。

顶多,也只是像现在这般,象征性地询问群臣意见。

“那……”

姬望舒正要转头,冬槿却率先发言,将其要吐出的话卡在喉咙。

“皇上所言极是,微臣之言尚未考虑周到,私以为,专卖之事,尚需继续考量。”

林冬槿又妥协了,而且还是在姬望舒即将点头同意的情况下。

姬望舒十分清楚确信,林冬槿变了,少了先前的锋芒与坚韧,反倒畏手畏脚,成了自己讨厌的那类人。

她决不会容忍对方继续这样下去,

继续把自己推得更远。

绝不。

……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伏羲悄悄落下,无边余晖映在阁楼的男女脸上,淡妆浓抹,却总是相宜。

花满楼外总站着几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夹着嗓子,身姿妖娆地招揽路过的女子。

深巷中的市井,往往才最是长安。

长安,长安,风景旧曾谙。

路过街角巷口,孩童们在牙牙学语的年纪便学会了几句探花的诗词。

这位年轻的太傅,才华总是如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般让人倾慕。

姬星如是想着,不知觉间,已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林府。

“余托皇上之命,请太傅入宫面见。”

倘若是其他人的话,冬槿大抵会找各自借口避而不见。

可如果是姬星的话就不一样了,毕竟,这位可是一言不合就要强闯的主。

“劳烦统领亲自走一趟了。”

无需多言,林冬槿自然是知道这位的性子,当即收拾妥当随之进宫。

入了养心殿,一股古怪萧索的气氛便笼罩心头。

跟着姬星又走了几步,冬槿终于再次进了内殿的院落,姬望舒又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脚边放着一笼雪白的兔子。

见此一幕,数日前的场景再次涌上心头,阵阵强烈的恶心感从腹中迸发。

冬槿下意识捂住了嘴,转眼看向站在身旁的姬星,却发现对方脸色冷淡,似乎早已见怪不怪,司空见惯。

良久,盯着笼中兔发呆的姬望舒眼神终于恢复清明,扭头看向二人。

“陛下,太傅到了。”

姬星说完即告退,只留下冬槿一人盯着姬望舒毫不掩饰的直白目光。

“爱卿,这些日子你瘦了许多。”

“谢陛下关心,近日政务繁忙,您也要保重凤体才是。”

事实上,冬槿前天才称过,自己足足重了有三两。但既然对方提起,他自然也不好较真,只得顺着姬望舒的话接了过去。

“爱卿知道……朕今天特地让姬星请你过来,所为何事?”

“臣不知,还请皇上明言。”

“还不是之前朕命人去请爱卿时,爱卿总是推三阻四,如何都不肯入宫与朕相叙。”

“真不知道,爱卿可是恃宠而骄,也学会了抗旨不成?”

说这话时,姬望舒的语气明显带上了几分幽怨,那是一种只有女子对情郎骂俏时才会用上的声调。

“愚臣不明白,为何陛下三番五次要让臣进宫,有何事在朝堂上就说不得了?”

冬槿的话明显少了恭敬,反倒多了几分大逆不道的意思。

放在以前,姬望舒也许会皱着眉头数落,可现在……

今非昔比。

“朕……”

姬望舒踌躇了,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己口中的话一旦说出来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皇上,臣另有一事与您。”

“何事?”

冬槿突然岔开了话题,令犹豫不决的姬望舒陡然暂短念想,重新拾起思考。

“其实,是臣一个远房表弟,现已年满十四,尚未出阁便是仪态大方、文雅端庄,且出落地极为漂亮。臣前几日才刚见过了,的确是温婉贤淑、兰质蕙心。正巧陛下您临政多年,尚未有椒房元后,后宫冷清无嗣。私以为,您可以试着……”

“够了!”

姬望舒终于听不下去了,紧攥的双拳青筋涨起,就连呼吸也变得紊乱,没有规律。

“你是不是非要把朕逼疯才肯罢休!”

话音落下,冬槿尚处于错愕之中,可下一秒,一股巨力便毫无征兆地钳在他脆弱的双肩上,几乎要把他的肩膀给捏碎。

这位年轻的臣子从未见过殷国的皇上如此失态的一面,平日里高高在上、蔑视一切的眼中,如今闪烁着的竟是愤怒与痛苦,咬牙切齿的模样,似乎要把自己一口一口地吃进肚子里。

“陛下,您别这样……臣不知是哪里冒犯了您,望您宽恕……”

此言一出,姬望舒本就不平静的内心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剧烈起伏的胸膛几乎要炸裂一般。

她实在想不清楚,为什么对方只要随便的一句话就能让自己丧失理智和风度,从那高高在上的凤椅之上跌落凡尘。

她难道还不明白吗?自己唯一喜欢的,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人而言。

而这个人,现在正站在自己的面前,热切地将那不知从哪里冒出的远房表弟介绍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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