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霞倒是一点也没拿自己当外人。
她自顾自地上了马车，将陆辞云原本的位置抢了去，舒舒服服地伸了伸懒腰。
近些年沙丘国确实不算太平。
离开的路上他们碰见了几波劫道的强人，不过都被那赶马的镖人用一柄长刀送走了。
陆辞云看了两眼，他的功夫倒是俊得可以，有那么几分刀宗的味道。
然而想要以刀入道却还是差上了那么一些。
马蹄扬起一路灰尘。
不周山位于大周朝的西北部，入了大周朝境内，天空又一次飘起了蒙蒙细雨。
几人一路北上，翻山越岭。
听西风落胡杨，夜雨惊山石。
等抵达不周山，就连原本最精神的鬼霞都像蔫了的萝卜一般，耷拉着脑袋。
陆辞云有些好笑，这家伙平时压根就不出门，成天宅在家里。
不周山天门的钥匙交给她保管，她甚至都没有来看过一次。
这难得来一次，好奇心和玩性也被略显乏味的旅途消磨殆尽了。
陆辞云给镖人结清了工钱，还额外打赏了一两银子。
镖人接过钱，不解地问道：“先生，你不回去了吗？”
在这荒郊野岭渺无人烟的地界，没了马车搭乘，想出去恐怕要走上十天半个月。
他有些不明白，雇主怎么会在这个地方打发他走。
“回去，当然要回去了。”
陆辞云笑了笑，他可不想留在那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当然要带叶梦秋回来了。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等先生一起回去。”镖人闻言应道。
他不关心陆辞云要去做什么，只关心自己带出来的人还能不能带回去。
陆辞云沉吟了片刻，最终缓缓点了点头。
“那好，有劳了，我们去去便回。”
他说完拱了拱手，而后撑起红色的伞，招呼了一声犯瞌睡的鬼霞，两人一同朝山林深处走去。
镖人穿着蓑衣，目送着他们逐渐远去，随后环臂胸前，缓缓倚靠在马车上，宛如石像般，一动不动地等待着他们的归来。
传说不周山是支撑仙界的八座天柱之一，其实不然。
它们并非支撑着仙界，而是支撑着通往仙界的仙路，也叫作仙桥。
古往今来，修士们得道飞升踏上的便是这条仙路。
然而这条路却毁在了陆辞云的手中，他以一己之力斩断了七座天柱，葬送了当世之人飞升仙界的念想。
要不怎么说他是反派呢！
单从这一点来看，他的确是坏透了。
“烛九阴！”
“出来见我！”
陆辞云撑着红伞，微微抬眸，目光看向远方的天空。
他话音刚落，天地间便刮起阵阵狂风。
没了小青在身边，无人替他驱散风雨，如雪发丝纷飞，宽大的衣袂在疾风骤雨中猎猎飞舞。
唯有立于一旁的鬼霞和陆辞云手中的那柄红伞巍然不动。
烛九阴现身时天空仿佛都要压下来了一般，他巨大的身躯似龙似蛟，犹如一座巍峨的山峦，蜿蜒盘亘于天地与虚空的缝隙间。
“何人扰吾清梦？”
他紧闭着双眼，眼皮下恍若燃烧着熊熊烈火，那是他能够照亮整个世界的神光。
当他睁开双眸时，那光芒便如旭日东升，照耀四方，驱散所有的黑暗。
“烛九阴，我来拿天门的钥匙。”
陆辞云望着那庞大的身影说道。
“天门……”
“钥匙……”
烛九阴缓缓垂下巨大的头颅，紧闭地双眼对准了陆辞云的身影，眼角溢出的光芒好似烟尘般飘散。
“是你，云上仙。”
他发出一道隆隆地声音，随后摇了摇头，“不对，你不是他。”
“可你身上的味道和他一模一样。”
见他口水都要滴出来了，鬼霞不由抽了抽嘴角。
“傻大个！他就是云上仙，云上仙就是他！”
烛九阴闻言一愣，再度将头压低了一些，几乎快要与陆辞云贴到了一起。
下一秒，他吸了吸鼻子。
“是，没错，就是你！”
“果然是你！”
“你好香啊！”
烛九阴的嘴角不易察觉地落下一滴龙涎，“能不能给吾尝一口，就一口！”
他分明记得云上仙已经死了，现在怎么又突然活过来了？
不过不要紧，他只在乎自己能不能吃到这一口。
“不行。”
陆辞云有些无语，每次见面都要问自己能不能给他吃一口，这个家伙还怪有礼貌的。
烛九阴有些失落，他神色怏怏地扭过头，巨大的头颅又对准了鬼霞：“小娃娃，你呢？可以给吾尝一口吗？”
鬼霞被那探过来的大脑袋吓了一跳，都忘记了自己有修为在身，慌张地躲到了陆辞云这个毫无修为傍身的人的身后。
“不行不行！我就这么点肉，给你吃一口连渣都不剩了！”
她大声嚷嚷着，似乎陆辞云那不算高大的背影给了她无穷无尽的底气。
“这样啊！”
烛九阴同样有些失落，只不过比起被陆辞云拒绝要好上许多。
他往身后的虚空缩了缩，重新抬起头。
“云上仙，天门的钥匙不能交给你。”
“为什么？”
陆辞云皱眉。
“那个人给了吾一个承诺，让吾将你拦在这里。”烛九**。
“什么承诺？”
“不能说。”
“如果我偏要过去呢？”
陆辞云双眸微眯。
此言一出，气氛不由有些凝重。
烛九阴紧紧地“盯”着他，他浑然不惧地与之对峙。
“云上仙，若是之前的你，我的确不是对手，可现在，你应该只是一个凡人吧？”烛九阴开口。
凡人？
鬼霞瞥了眼烛九阴，然后目光惊疑不定地看向那撑着红伞的身影。
不可能吧？
她有些不信，那可是云上仙啊！天下最深不可测的男人！
“是。”
“我本就是凡人。”
然而令鬼霞震惊的是，陆辞云竟直接承认了下来，他面色平静，好像只是在说一件平平无奇的小事。
鬼霞：……
怎么可能是小事啊！
鬼霞忍不住有些抓狂，你都是凡人了那我们是啥？
陆辞云伫立风雨中，清眸如水，波澜不惊。
云上仙是不可一世的大人物，陆辞云却只是陆辞云。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