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托静静地躺在铺满白花的棺木之中,身上覆盖着骇狮骑士团的战旗,双手被覆在一把老旧的骑士剑上。

老人面容苍白,但慈祥而平静,嘴角甚至有丝丝笑意,好像只是沉睡一般,正在做什么美梦。

只是,这梦再也醒不来了。

大陆历一三一七年,四月十七日,在高塔城光复第三天,骇狮骑士团团长维克托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站在棺木面前,凝视着老人的面庞,弗蕾娅只觉心底传来一阵阵难以描述的沉痛,伤痛的泪水直涌向眼眶,但在女孩的极力控制之下,堪堪没能流下。

面对这位自逃出高塔城后便陪伴自己走过迷途森林、雪铠城、德拉尔直至返回高塔城的老人的离世,弗蕾娅很想嚎啕大哭,但她心里还牢记着维克托的话:

你可是这支队伍的领袖!

没错,身为领袖的弗蕾娅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哭泣,她不能表现出丝毫的软弱。

尽管,在场不少人已经泣不成声了。

以副团长弗里希和第一中队队长威廉为代表的骇狮骑士团的人表现最为激动,他们跪在地上泪流不止,嚎哭声此起彼伏。

谁也没有想到,昔日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无所畏惧的骑士们如今哭得像群孩子。

除了他们,乔纳森、海因里希父子也身处极度伤痛之中。

作为维克托的好友,乔纳森虽然悲痛,但尚能控制住情绪。

但他的儿子海因里希却几乎到了失声痛哭的地步,毕竟他能在离家出走后于高塔城站稳脚跟,少不了维克托的帮助,因此对逝去的老人充满了感激之情。

而在他们之外的其他北风兵团军官,如赫瑞斯、雷斯顿等人,虽然没有表现出强烈的悲痛情绪,但对于维克托这位德高望重且能力过人的老团长的离去,也表现出内心的遗憾。

除了少数有任务在身的人,几乎所有北风兵团的军官都抵达了现场,就连奔狼氏族的首领拉米尔也带人前来,他们站于弗蕾娅身后,齐齐为维克托哀悼。

而圣女茜琳也在来者之列,她是专程前来为逝世的维克托诵经祷告的,为此茜琳还特地换上了一身洁白的牧师袍,神情举止完全称得上圣女。

弗蕾娅见此一心忽然一叹:差点忘了,她还是个教徒。

其实以圣女新教徒的身份,是不太适合前来此地的。

但由于茜琳作为医师救下了许多本该因伤势而去世的战士们的生命,在军中威望很高,颇受人爱戴,所以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骇狮骑士团的人都没有异议。

在圣女茜琳诵读完为逝者准备的经文后,维克托的棺木被盖上,并在众人的陪同下被送往王都郊外骇狮骑士团的陵园埋葬。

目视着老团长那裹着骇狮骑士团旗帜和北风兵团战旗的棺木被缓缓放进墓穴,并以土掩埋,众人在圣女茜琳的号召下,双手合十为逝世的老人祈祷。

待到祈祷完毕,印有骇狮骑士团标志的墓碑立起,众人方才散去。

不过面对怀着悲伤要离开的骇狮骑士团成员们,弗蕾娅却叫住了他们:

“你们,请等一等。”

骇狮骑士团的人立刻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弗蕾娅。

“您有什么吩咐吗?”眼睛哭红的威廉尽管仍处于悲痛之中,但此刻的他已经没了哭腔。

“如今老团长逝世,骇狮骑士团需要一位新的团长。”弗蕾娅深吸一口气,转向副团长弗里希,“按维克托生前的安排,弗里希,团长的位置由你接任。”

副团长弗里希站直了身子,行了个庄重的骑士礼:

“我一定不负维克托团长的期望!”

弗蕾娅点点头,又转向一旁的威廉,目光变得柔和:

“威廉,你担任副团长,辅佐弗里希团长治理好骇狮骑士团。”

威廉闻言为之一愣,他指着自己,不敢置信:“公主殿下,您要我担任骑士团副团长的位置……可我还年轻……”

“谁没有年轻过,你们的维克托团长加入骑士团的时候不也是个年轻人吗?

“他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所以坐上了团长之位。而你,威廉,你在一场场战斗中也证明了你的能力,因此接任弗里希的副团长是无可争议的。”

说着,弗蕾娅又转向其他骇狮骑士团的人:“对此,你们有异议吗?”

“遵从公主殿下的决定!”骑士们站直身体高声回答。

“你看,大家都认可你,所以你就不要再推脱了。”

弗蕾娅满意地点头,再度望向威廉,而威廉也跟着站直身子,行了个庄重的骑士礼。

看着威廉有些紧张的模样,弗蕾娅心中暗暗叹息:

说实话,她其实蛮想让威廉接替维克托的位置的。

从高塔城城郊的战斗再到法尔会战,威廉既表现出了骑士的英勇无畏,也体现了身为骑士的智慧与沉着,从某些方面甚至微微胜过弗里希。

不过考虑到维克托的意愿,以及弗里希本人也非平庸之辈,同时也要兼顾骑士团其他人的情绪,因此弗蕾娅只能堪堪让威廉当个副团长。

不过即便如此,这也是威廉想都不敢想的职位了。

“好了,你们都回去吧。经历法尔一战,骑士团减员严重,急需补充人员。弗里希、威廉,你们先回去拟定一份招募计划,完毕后再汇报给我,由我批准。”

在宣布完任命后,弗蕾娅放手让骑士们离开。

但离开之前,新任团长弗里希忽然想到什么,从腰间拿出一封信件,递给弗蕾娅。

“这是什么?”接过信件,女孩仔细查看,发现信封上留有维克托的署名和印章,并伴有一行字:

予弗蕾娅公主殿下。

“这是……给我的?”弗蕾娅微微有些惊讶。

“这是我们在整理团长遗物时,在他房间的抽屉里发现的。这封信是新写的,里面应该是……他的遗言吧。”

弗里希的情绪依旧低落,话语中仍带着丝丝哭腔。

“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我想再在这儿呆一会儿……”

弗蕾娅让骑士们先行离开,自己只在法兰、索菲亚、乔娜和藏在暗处的泽里恩的陪同下继续呆在维克托的墓前。

在女孩拆开信封取出其中信件时,法兰和索菲亚自觉地后退几步,给弗蕾娅留出空间,而乔娜还傻傻地站在弗蕾娅身旁,但她也将头偏向一旁,将视线从信件上挪开。

展开信封里的纸张,印入眼帘的是维克托熟悉而亲切的笔迹:

尊敬的公主殿下:

向您问好!

当您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前去见您父亲和爷爷了。

我这一生有三大遗憾:一,没能阻止您爷爷比特瑞国王陛下将灵魂出卖给恶魔;二,没能在政变时及时赶到救下您父亲阿尔诺国王;三,没能目睹帝国人战败的一天……

或者说,没能陪您走到最后。

您或许认为我过于悲观,但作为一位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我很清楚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终点。

很遗憾,我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

不过我相信,你不再需要我这个老头子的陪同了,因为你已经成长为了一个合格的领袖。

从一个懵懂的公主,到一位敢于直面强大帝国的领袖,我见证了你的成长与蜕变。当然,你依然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不过这已经不是我能担心的了。

继续成长吧,继续战斗吧,我的公主殿下,爱兰王国的命运终将掌握在你的手里。我希望,在命运齿轮不断转动之际,你仍能保持领袖应有的沉着冷静。

请宽恕我这个老头子的冒昧:

其实从很早以前起,我就把你当作我的家人了,毕竟,我也是个三朝老臣啊哈哈……不过现在,我得说:

永别了,小女孩。

永远忠诚的维克托

在读完最后一句话之后,信纸从弗蕾娅手指间滑走,如同落叶般飘落在地。而几乎在信纸落下的瞬间,眼泪如决堤之水从弗蕾娅早就泛红的眼眶中流了出来。

颤抖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弗蕾娅就这么跪在维克托的墓碑前,失声痛哭。

“公主殿下……”身旁的乔娜心疼地望着跪地嚎哭的弗蕾娅,几次想张开双臂去给女孩拥抱,却次次将手缩回,犹豫不决。

“殿下……”另一边的法兰、索菲亚也有试图上前安慰的想法,但他们也都和乔娜一样犹豫不决。

直到最后,三人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效忠的公主殿下把泪珠洒落在维克托的墓前。

***

“戴维斯,你让我失望了啊。”

帝都一间密室内,帝国皇帝诺克十七世将帝龙领的战报折起放在一边,面色凝重地叹息。

“温妮,对此你有什么看法吗?”

皇帝扭过头,看向侍奉于身旁的红发女爵温莱妮。

“这一战,帝国损失了进军爱兰王国以来最辉煌的战果,王国的抵抗势力意志会更加坚定,而我们中那些反对您的人也会蠢蠢欲动……”

“看来情况很糟糕啊……”皇帝叹息。

“也不尽然。”但女爵却摇摇头。

“呵,我就知道你有特别的见解。”皇帝对此毫不意外。

而温莱妮女爵则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

“爱兰王国的抵抗势力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根据情报部门的刺探,就王位继承问题,爱兰王国的抵抗势力分为了以摩尔斯和弗蕾娅为首的两派,他们希望扶植各自的继承人上位。

“如今随着其中一派的领袖弗蕾娅夺回帝龙领,两派的力量逐渐处于均势,他们早晚会因此爆发激烈的王位纷争,而我们可以抓住这个机会。”

诺克十七世一听来了兴趣:“哦,看来你想添把火啊,温妮。”

温莱妮女爵点点头:“我准备亲自前往寒锤领和帝龙领面见二人,带给他们帝国的条件。”

“你要亲自前去?”皇帝愣了一下。

“我会把帝国停战并支持他们的条件告知二人,当然,他们多半不会接受,但这能进一步加深二人的猜忌。而同时,我也想查明一件事情……”

说道最后,温莱妮脸色发生了微变。

“这件事似乎还挺重要。”皇帝敏锐地察觉到了温莱妮的心思。

女爵点头:“拉塞尔在前去查明叛教者意图时,发现弗蕾娅身旁有一位红发少女,并且他还带回了画像。”

温莱妮将乔娜的素描画像递到了皇帝桌上,而看着乔娜的画像,诺克十七世神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你认为,这是我们的女儿……不,我是说,艾德温的妹妹?”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会刺激到女爵,于是皇帝赶紧改口。

“是与不是,请陛下允许我亲自前去查明。”温莱妮鞠躬道。

“你离开后,那些叛教者和反对派贵族的动静……”皇帝有些忧虑。

“我已有安排,而且就目前情况而言,他们还没找到动手的时机。”温莱妮淡淡道。

皇帝闻言点头:“好吧,那就依你,温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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