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之后,下人搀扶着摇摇欲坠的姑苏兰墨走入里屋,点起油灯,昏黄灯光瞬间洒满整间屋子,落入阴暗的缝隙,落在女人白里透红的肌肤上。
姑苏兰墨今夜已喝了太多酒,多到自己躺在床上甚至要胡言乱语起来。
没有人知道她醉酒的乱语为何,更无人敢听她的呢喃。
酒逢知己千杯少,其实并非如此。
今夜,她一口气在林冬槿面前作了不下十首诗词,可对方却一首未作,只是自顾自地吃着小菜,酌着小酒。
姑苏兰墨的力气打到了棉花上。
越是想证明自己并非不如对方,就越是狼狈。
……
高堂之上,姬望舒兀自盯着堂下群臣中那个独属于冬槿的空位,就连朝臣上疏都没有注意。
“皇上,皇上?”
“何事?”
姬望舒终于暂时把丢了的魂勉强安在身上,略显不耐地看向低眉顺眼,双手呈上财簿的户部尚书。
“这是本月朝廷的各项支出……”
“这种东西,你自己看着把关就行了,不必交由朕亲自阅览。”
姬望舒摆了摆手,再次盯着堂下微微愣神。
户部尚书懵了,先前这位可不是这样的,怎么这阵子如此反常,连平日里最计较在意的官账都懒得看了?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尚未回过神来,朝臣们已各自散去。
姬望舒久久没有离开堂上凤椅,只是再次深深叹了口气。
“来人,宣御医。”
临近大暑,长安城的上空已笼罩着一股热浪,逐渐下沉。
冬槿靠在院子里的木槿树下,自顾地掰着菜叶,喂着怀里温顺的白兔。
“小兔子,这么热的天,你身上长这么多毛,不热吗?”
冬槿不自禁好奇地问道,可下一秒,便被自己逗笑了。
是了,不过是一只畜牲,能听得懂人话吗?
即时听懂,又要用什么方式来回应我呢?
白兔自然听不懂人话,可只要有人饲养,它便会识趣地任人抚摸,满足地发出吱吱吱的叫声。
“家主,华太医请见。”
正闭目养神时,奴婢小雨突然走到院前,细声细语道。
“林大人,别来无恙。”
一道熟悉的女声传进了院子,反应过来时,华子清已站在了小雨身旁,身后还跟着一脸为难惶恐的小薇。
“华太医如此大摇大摆地闯进别人的院子,未免有失妥当吧?”
放下兔子,冬槿稍微整理衣裳,站了起来。
他实在猜不透在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林太傅不会介意的,毕竟我们可是知心的朋友。”
华子清略带深意道,丹唇微扬,眼中闪着异色。
“免了,我们的关系可没有那么亲近。”
“哦,是吗?”
说着,华子清将两个无辜的奴婢揽到身侧,故意压低声音。
三个女子如此亲密地贴一起,令冬槿莫名觉得别扭。
“诶,我跟你们说个天大的秘密,其实你们的主子是……”
“住嘴!”
“你到底来作甚?”
冬槿柳眉倒竖,没好气道。
这家伙如此不着调,到底怎么混上御医位子的?
“下官想,此事我们该借一步说话。”
华子清故作神秘道,同时看了看身旁两个无所适从的奴婢。
“你们先退下吧。”
见状,冬槿不由得单手扶额,朝两人摆了摆手。
他本想拒绝,毕竟届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自己又该陷入被动了。
他实在讨厌那种无法反抗,全凭对方心情的时刻。
可怎奈自己有把柄落在她的手上。
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关上房门,屋内的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起来。
冬槿一脸警惕地坐在桌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华子清,美眸中流露着一丝嫌弃。
“你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
不知为何,每当自己被林冬槿用这样的眼神打量时,华子清总要感到一阵不悦。
防备就算了,可你用看登徒子的眼神看我,那多少就有点过分了吧?
“没什么。”
冬槿淡淡道,对华子清的不满毫不在意。
如此一来,华子清更加不忿了。看着冬槿双瞳剪水的眸子里毫不掩饰的嫌恶,心中当即生出一股莫名冲动。
这家伙,不知道被强硬地按在床上时,还是否会露出如此嫌恶的眼神。
见华子清盯着自己出神,还露出一副不怀好意的古怪笑容,冬槿立马便猜到了一二,不由得紧了紧衣裳,遮住微微露出的锁骨。
“你在笑什么?”
“咳咳……没,没什么。”
仿佛心中所想被看穿一般,华子清连忙转过身去,用咳嗽掩饰尴尬。
‘真是荒唐,我刚才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所以,皇上想通了?”
“想通什么了?”
“她没想通为什么让你过来给我探望?”
“这我哪里知道,我只不过是奉命行事。还有,你们之间到底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闻言,冬槿若有所思地看了华子清一眼,不再说话。
……
告病七日后,冬槿终于重新站到了朝堂之上。
这一次,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多了许多不同的目光。
错愕的、高兴的、忧愁的,几家欢喜几家愁。
当然,那一道最特殊的目光,还是来自于高堂上的姬望舒。
几日不见,便恍若隔世。
她再也不敢把“她”逼得那么紧了。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每当姬望舒令人宣冬槿进宫,后者总要找各自理由,借故避而不见,似乎正在用行动说明着什么。
年轻的女帝并不清楚这位同样年轻的臣子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她只知道凭借对方的脑子,故意躲着自己,恐怕心里已然门清。
姬望舒期待的一幕终究没有发生。
凤阳之好,哪怕在如今开放的风气之下,人们依旧避之不及。
更何况身为一朝君臣。
……
转眼间,三十日的期限已过了大半。
冬槿春风满面地提着一筐东西走到清漪苑外,招呼看门的婢女将东西送进去。
院子里的木槿花开满了一地,里面是他今早亲手做的糖渍木槿花,还有一些羹汤膳食之类的东西。
得益于姬望舒这阵子少来烦扰,他最近的心情相当不错,又突然想起前阵子这便宜徒弟嘴馋想尝尝自己的手艺,于是勉为其难下了厨。
毕竟前几日对方还顶着被自己责骂的风险,偷偷翻墙来送荔枝。
也算是……物尽其用吧。
送完东西,冬槿本要就此离开,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几乎与之同时入耳的,是少女娇喘吁吁的呼喊。
“师,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