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常人来说足以致命的断舌伤口逐渐止住了血,腹部的剧痛也渐渐平息,可那个该死的女性恶魔不知道又从哪儿弄来了一个湛蓝色项圈套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自从戴上那个项圈,只要一调动魔力,五脏六腑便像是翻江倒海一样剧痛起来。即便只是这样呆着不动,也能够感觉到体内有什么混乱无序的能量在横冲直撞。
伊丽莎白勉力动了动手脚,随之响起的镣铐与锁链摩擦的声音灌入耳中。她现在整个人被束缚成一个“大”字形,拷在牢狱的墙壁上。
这对她而言是从未想象过的绝境:牧师的力量难以使用,圣洁的躯体被肆意囚禁在滴水的阴暗地牢中,只有路过墙缝的老鼠和草席中窸窸窣窣的爬虫与她为伴,只要稍稍移动一下躯体,钻心的剧痛就会从青筋血液内爆发出来。
还不知道接下来会遭受怎样粗暴的对待,眼角噙满了委屈的泪水,伊丽莎白在黑暗中喃喃自语。
【圣神啊,为什么您要让我遭受这种苦难……】
肚子饿的咕咕叫,伊丽莎白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自己的信仰产生了动摇。
要是放在以前,只要一声招呼,教会的那些人就会把各种美食送到面前,饭前净手的水都会被当做圣水高价出售。
走过的房间都要铺设地毯,穿衣吃饭都要好几个女仆伺候,哪一次出门不是前呼后拥,八抬大轿,连帝国公主都比不上她的待遇。
只因为她是当今教皇的独生女,毫无疑问的天之骄子,天赋百年难遇的顶级牧师,只要按部就班的修炼,将来就会顺理成章的继任成为女教皇。
哪里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关在这种暗无天日的牢狱中。
【好饿,好痛,好累,好想回家啊……】
【父亲大人,管家先生,我再也不顶嘴了,求求你们,谁都好,快来救我啊!】
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伊丽莎白几乎觉得自己已经过了一辈子——由远至近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确实要好好修整,那几间连门儿都没了,墙上都是窟窿,这样怎么能关人啊。”
“是的,只有靠角落的这间还算完整,勉强能够正常使用。”
监狱的门被“哗啦”一下推开,随后,黑暗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点起了火把,照亮了周围。
眼前是伊丽莎白这辈子也忘不掉的那个男人的脸,这张脸让她气得牙痒痒,恨不能生啖其肉而后快。
“.…..怎么了,她干嘛这样盯着我?爱丽丝,你该不会没给她喂吃的吧?”
卢卡斯举着火把靠近伊丽莎白,打量了一番后接着感慨,“饿肚子的怨念可是很大的哦。”
“魔…卢卡斯先生,我觉得她盯您的原因不在这里。
“而且其实我不会做饭。”
两人闲话家常一般的氛围让伊丽莎白感到森然寒意,她浑身颤抖着,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
秘书靠近伊丽莎白,将手按在她的腹部,一些翠绿色的光点覆盖了伊丽莎白,她的舌头被完全再生了。
“卢卡斯先生要问你话,老实点,不然后果自负。”
“.…..”试探性的动了动舌头,伊丽莎白深吸一口气,随后大声喊道。
“救——命——啊——!!!”
原本清脆悦耳的嗓音在声嘶力竭的呐喊下变得相当尖锐,扩散的回音在地牢里跑了几圈,最终归于沉寂。
“……爱丽丝,你知道一个叫‘破喉咙’的老笑话吗?”
“没有听过,而且我认为现在也不是讲笑话的场合。”
“...当我没说。”
伊丽莎白脸色惨白,她可是卯足了劲儿下决心大喊求援的,可眼下却看起来毫无作用,甚至对方都毫不在意。
“你、你放开我!你们知不知道本小姐是谁?居然敢绑架教会的圣女!再不放开,到时候本小姐杀你全家!我父亲把你们挫骨扬灰!”
卢卡斯的脸色阴沉下来,“我家只有我一个人。”
“魔…卢卡斯先生,那个不是重点。”
“谁在乎你家几口人,快放了我!不然我要你们好看!”
听着伊丽莎白的威胁,秘书的表情愈发难看,她一只手掐住了伊丽莎白的脖颈。但对方似乎是料定了秘书不敢下死手,于是便破口大骂起来。
神奇的是,她连着骂了十几句话居然连一个脏字儿都不带,要是换了其他人恐怕早就气的七窍生烟,但卢卡斯却听得饶有兴致、自愧不如,暗道自己的语言功力还是有待长进。
只是秘书听她这样辱骂魔王,怒气冲冲的盯着伊丽莎白,手上逐渐发力,细长的指甲嵌入了她细嫩的脖颈,几乎让伊丽莎白喘不过气来,随后被卢卡斯制止了。
大口喘着粗气的伊丽莎白感觉喉咙都骂哑了,从这个男人身上居然一点怒意也感觉不到。
“你们、你们这群害人的魔物,圣神一定会惩罚你们这群坏蛋的,一定会的……”
“害人?”卢卡斯哑然失笑。“小姐,我见到你时,你可刚刚摧毁了一家无辜的农户,还波及伤到了十几个村民呢。”
“那是他们咎由自取!不去教堂上缴供奉,就是忤逆圣神的旨意”伊丽莎白说着,渐渐没了底气,“我……我这么做,都是为了重振圣光,为了教堂的大家!”
“蠢蛋女人还敢顶嘴?搞清楚你的立场!”秘书不满道。“卢卡斯先生,我们没必要在这种没礼貌的蠢货身上浪费时间。您不如去找那只幼年人类玩牵手游戏,那样还比较有意义。”
“……也是呢。遗憾,本以为可以从教会圣女的口中得到一些有用的情报,看你这样子,恐怕也不会乖乖开口的吧。”卢卡斯附议。
“喂喂!你们要去哪啊!快把我放下来!不行啊,本小姐要——”
“要什么?”
“就是那个……那个啊!”伊丽莎白不安的扭动身体,脸红道。
“哦。”秘书冷哼一声。“如厕是吧,人类就是麻烦,你原地解决呗,反正又没有人看。”
“……被锁成这样子,怎么可能做到啊!而且我可是教皇的女儿,怎、怎么能……”
“真是聒噪……卢卡斯大人您认为呢?”
二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卢卡斯的身上。
“……无所谓,既然这样,那就带她去休息室一趟吧。”
“大人——”秘书看着卢卡斯的目光,最终垂下头。“我了解了,您对人类可真友善。”
“只是不想花功夫打扫卫生而已。”
秘书表示赞同,随即将伊丽莎白解了下来。
“痛痛痛……脖子上这个项圈……好疼啊,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我……我走不动路——”
伊丽莎白从墙壁上解放出来,站在地面上摇摇晃晃,感觉浑身刺痛。
“破事真多。”秘书摇摇头。
“这是「魔力逆流」,戴着的时候会打乱你体内的魔力流向,越是擅长魔法的人,遭受的痛苦就越剧烈。”
“给她解开吧,爱丽丝,不然我们还得伺候大小姐上厕所——你会自己上厕所吗?”
“……当然了!小看人也要适可而止啊喂!”
“爱丽丝,走前面领路吧。”
——阴暗的女厕——
“嘿嘿嘿嘿……两个笨蛋……”
伊丽莎白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嘴角掀起一抹得逞的弧度。
“只是说要上个厕所,就乖乖相信了,还大发善心的松开了那个奇怪的项圈,给我带到这么精致的独立浴室,果然魔物长得再怎么人模人样的,也还是低等智慧的魔物啊~”
“哼哼~接下来,就是本小姐施展逃脱魔术的精彩时刻,尽管去墙砖缝里找我吧,笨蛋恶魔们!本小姐可要回家洗热水澡咯~”
“「高阶传送……”
“咕咚!”
伊丽莎白最后一个“术”字还未落地,便觉得脑壳上挨了一发重击,她看着镜子中,不知道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的卢卡斯,以及自己头上迅速肿起的大包,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他他他他她、他刚才不是还他喵的在休息室门外,隔了好几道墙的地方吗?!
而且这是女厕啊,自己明明反锁了门的!
“你……是怎么……”
头晕眼花…目光迷离…天旋地转…还有……脑壳剧烈的痛。
一句完整的话都问不出口,“扑通”一下子,伊丽莎白直挺挺的趴倒在地上,眼睛还瞪的大大的,肢体僵硬,嘴角流出晶莹剔透的“圣水”。
“……不会敲傻了吧。”
卢卡斯将地上的伊丽莎白拦腰抱起来,“刚才应该没用全力才对。”
“圣女小姐,既然你都解决完了自己的事情,就该回去了。”
“……还……没……还……还……没……”
“如果让你逃跑的话,这边可就相当困扰了啊。”卢卡斯拍拍肩膀上的某人的某部位。
“噫——
“没……不……跑……”
“只要你乖乖呆上三天,教会的人自然会拿钱把你完整的赎回去,但要是你擅自行动,造成某些‘意料之外的’损伤,那就不在我承诺的责任范围内了,了解吗?”
伊丽莎白欲哭无泪。
一路抗回了监狱,秘书小姐正拿着准备好的项圈等着。
“不……要……不……要……不……要……啊!”
伊丽莎白奋力挣扎着,从背上翻下来,连滚带爬的躲到了监狱最角落,双手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这是怎么了,刚才不是还一副宁死不屈的状态吗?魔…卢卡斯大人您做了什么吗?”
“唔……我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儿——在她打算用传送法术逃走的时候。”
伊丽莎白渐渐从神志不清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对着秘书手中的项圈疯狂摇头摆手。
“我……我会乖乖听话的……让我做什么都、都可以……求求你不要!不要再戴项圈了!”
“……她完全屈服了呢,卢卡斯大人。”秘书用手指挑着项圈转圈圈。
“看样子是的。人类,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卢卡斯大人,属下知道您对人类社会有所研究,只是现在显摆的那句俗语似乎不太适合。”
“哦,是嘛。”卢卡斯并不在意的样子。“爱丽丝,你先出去,我有话想跟这位小姐单独聊聊。”
“跟她?可是——”
“去吧,没事的。”
瞪了一眼伊丽莎白,秘书只得点点头。
走出了相当一段距离,站在监狱的入口处,秘书只能隐约听到从里面传来的两人的争论声,不知何时开始,只剩下卢卡斯的话语声,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又过了一段时间,突然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安静的要命。
秘书不禁好奇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正打算出声询问时,只见卢卡斯带着装束凌乱的伊丽莎白走了出来,她咬紧了鲜红欲滴的嘴唇,脸色潮红,微微喘着气,像是经历过了某种剧烈运动。
“.…..那,那……说好了哦。”伊丽莎白轻喘着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环抱着手臂跟在卢卡斯身后,“要是被我发现你都是在扯谎骗人,我就第一个把你炸飞。”
“卢卡斯先生,她这是?”秘书用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已经完全被解开限制的伊丽莎白。
“哼,恶魔,我要以教会圣女的身份监视你们,防止你们胡作非为,特别是这个家伙!”伊丽莎白指着卢卡斯道。“在那之前,我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清真相,走吧。”
“稍等,我先去拿‘钥匙’。爱丽丝,你们呆在这儿,等我回来。”
卢卡斯将火把递给秘书,随后离开。地牢入口处的二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
“.…..”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那个男人,他说要带我去看看神父私吞的财物。”伊丽莎白率先开口道。
“只是这样而已吗?仅仅如此的话,你会这么乖乖听话?刚来时你的表情简直就是想要把魔…卢卡斯先生活吃了一样。”
伊丽莎白脸红了,她扭捏道,“还有一些……别的,从小到大,教会里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的……我、我不知道,但…他说的好像有些道理。”
“卢卡斯先生当然有道理。”秘书冷哼一声,“虽然他又懒又笨还爱走神,充满妇人之仁又同情心泛滥,喜欢自作主张做些毫无意义的事情,还总是一副心不在焉不在状态的样子,但也不是你这种低贱的人类能够比得上的,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把你这种家伙放出来。”
卢卡斯正揣着两根粗壮的男性手臂往回走,忽然感觉一阵冷汗涌上额头。
“又懒又笨、妇人之仁?同情心泛滥?认真的吗,你说他?”
伊丽莎白感觉自己的舌头隐隐作痛,又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肚子,她的腹部因为上次的猛击已经往里缩了一整圈,倒是省去了她的减肥计划。
“如果我是他,你、还有另一头人类,根本活不到现在。”秘书鄙夷的目光让伊丽莎白浑身不舒服。“下贱的种族有什么资格踏进我们的地宫?”
“你、你这家伙……你想打架吗?!”被连续的种族性贬低,伊丽莎白也被激怒了,“我可告诉你,人类不是好惹的!”
“哼……”秘书举着火把瞪着伊丽莎白。她并不是擅长战斗的类型,只是气势上绝不能输。
“.…..算了,我答应了他,不轻易动手的。”伊丽莎白最终还是停了下来。“我可警告你,要是再让我听到你贬低人类,我可就......”
“我回来了。”卢卡斯抱着两根手臂摆手,“可以出发了。”
“卢卡斯先生,你要小心这个女人,她说不定会背刺您,偷偷做出什么事来呢。”
“切,我不屑,懂吗?我可是教会的第一圣女,就算要逃走,我也肯定是光明正大的走!”
“蠢女人,你刚才不是还想借着‘尿遁’逃走吗?”秘书毫不留情道。
“刚…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你不知道事物是会随时间变化的吗?笨女人!”
“是是是——快走吧;爱丽丝,黑商那边就拜托你了,我不在的时候记得看好那个休息室的法师女孩。”
秘书欲言又止,还想再多说些什么,只是卢卡斯和伊丽莎白已经转身走向了出口方向,只得回复道:“...遵命。”
望着两个人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再次把秘书独自留在黑暗里,她深吸了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脸颊提振精神。
“要开工了。”
秘书走出监狱,往入口处安装中的设施走去。
「地穴」「屏障」「竞技场」等几个普通类型的房间的建设已经完工了,唯独剩下「寒冰」和「空腹」。
取出专门用于防寒的厚皮手套戴上,嘴里含着从上个世界带过来的一种补充能量的物质——那边的土著称之为“棒棒糖”。
路过已完成的设施时,她轻抚着墙壁,时不时用高跟鞋的后跟在地面上敲打几下,仔细观察着四周,以确认设施的完整度,忽然发现了角落里一片空缺的符文还没有链接到陷阱触发器上。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啊。”
魔王大人据说是从人类社会里学来的话,有时还真有点道理。
不过秘书依然觉得那些都是魔王自创的名言,说什么从人类社会学的,都是谦虚的借口吧。
现在这种低级设施还好,到了高等级的设施,安装时的小小漏洞,说不定就会导致设施全盘瘫痪,甚至连带着造成严重后果。
这里的每一块墙砖和每一颗符文,都是她这两天日夜赶工砌上去的,虽然也可以直接购买一条龙安装服务,但那要额外的价钱。
与魔王性命攸关的设施,实在很难放心交手给其他任何人,哪怕是魔王自己。
来到原本应该装载「寒冰」符文的房间,天花板顶部和四周墙壁上,都为符石预留着缺口,地面上的陷阱触发器也还没有做好掩盖工作。
从角落处的一口大布袋中抱出沉甸甸的冷冻符石,每走两三步都要放下来,搓搓手哈气,原地跳动来调整一下身体,防止手臂因低温而坏死。
一路搬运到墙壁上,镶进去,按照教程与触发器链接在一起,再将墙壁修复到光滑且坚固的程度,让将来的入侵者看不出端倪,如此循环往复。
刺骨的寒气透过手套,让秘书几乎都感觉不到自己的肢体了。
恍惚间,魔王的话语似乎又在耳边跳动:
【如果哪天突然死在外边儿,对我而言反而是一种解脱吧。】
自嘲一般的笑了笑,秘书把最后一块冰石填进墙壁。
“呀——”“咕咚!”
从地宫入口处的方向突然传来女孩稚嫩的尖叫声,随后是肉体落入陷坑的沉闷撞击声。
听起来不像是伊丽莎白,那会是谁呢。
结束手上的工作,秘书脱下手套,谨慎的往「地穴」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