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翌日破晓,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

醒来时,冬槿竟一时分不清到底是黑夜白昼。

屋内依旧昏沉一片,只是窗外隐约照进一丝微弱的光亮。

天似乎亮了。

远处,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嘹亮的鸡鸣。

玄晖终于探出头来,向世间万物洒下光明。

或许,鸡一直以为是自己打鸣天才亮的。

冬槿忍不住这么想到。

“哗啦啦……”

双手捧起清水,拍在脸上,昨日的疲惫就此消散。

忽地眼角余光瞥见角落的荔枝,由颇具韧性的布袋装着的,颗颗饱满甘甜的荔枝。

忍不住尝上一颗,清甜顺着喉咙滑下,叫醒沉寂已久的味蕾。

没有人能抗拒这样的美味。

只要,

上面裹着的不是某个女人的口水。

……

戴上面具,哪怕心中万分不愿,冬槿还是对着镜子,两根手指分别在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小不忍则乱大谋,

今天又是全新的一天。

他依旧是忠心耿耿,为殷王朝鞠躬尽瘁的臣子。

“爱卿,今日为何一言不发?朕记得,平日你最喜上疏进谏。”

高堂之上,姬望舒终于忍不住开口,却只得到一个笼统搪塞的理由。

不知为何,原本听话乖巧的宠物,近来突然变得叛逆孤僻。

可它明明……不愁吃喝。

朝会散去,冬槿刚要迈开步子,内侍总管袁绮又是扯着肉麻阴柔的声音,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林太傅!林太傅留步……”

“皇上宣你进宫,在养心殿。”

……

冬槿已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踏入皇宫,只是平日里肃静典雅的楼宇,今日反而隐约藏着一阵莫名的怨气。

由远至近,直到听见一阵刺耳的尖叫声。

冬槿不由得心里发怵,就连脚步也变得迟疑起来。

穿过养心内殿,入眼便是一处不大不小的院子。

几棵绿树成荫,三两花草丛生。

身为这养心殿的常客,两三年间,他来此可不下百次,却从未发现内殿之外,还留着一扇门,门外便是一处小院。

复行数步,又是一阵刺耳的怪叫声。

忍不住吞下一口唾沫,而后,林冬槿终于发现了这叫声的来源。

它来自一只兔子,不,准确的说,是来自一只遍体鳞伤,双目猩红的兔子。

而兔子的旁边,则蹲坐着一名身着华贵便服的女子。

玉簪凤叉,头发高高盘起,宽大的衣袖被人为叠起,露出一段雪白皓腕。

冬槿一眼便认出对方,可他百思不得其解,那原本绝美冷艳的脸庞,此刻为何将暴戾与疯狂展露无遗。

“吱吱吱!吱吱吱……”

锋利的刀子再度刺破了兔子的皮毛,鲜血流露而出,温热中带着一股腥臭。

味道很是难闻,可姬望舒的脸上却尽是痴迷狂热。

‘她大抵是天生的刽子手吧。’

冬槿不由想到,却在失神中再度被兔子撕裂的叫声叫醒。

他终于意识到,此刻,那只可怜的兔子已浑身浴血,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小,逐渐发出阵阵悲鸣。

“陛下……”

冬槿试探性地叫道,却并未得到对方的任何回应。

“陛下?”

无奈,他只好站得再近些,可那兔子的呜咽声却更加清楚了。

莫名地,林冬槿竟大逆不道地拍下姬望舒的肩膀。

“陛下?!”

可对此,姬望舒只是扭头看了一眼,随即又心无旁骛地盯着笼里的兔子。

那是一个发出阵阵求饶呜咽声的可怜家伙。

鲜血淌了一地,散发着刺鼻的味道,可她并不排斥着股异味。

不,这并不能称为异味。

刀子刺入身体,受伤,流血,是在所难免的。

“快了爱卿,暂且等等。”

话音刚落,姬望舒又是手起刀落,在兔子红白血色大腿上划出一道大口子。

随着兔子拼命的挣扎,鲜血不可避免地溅到了姬望舒的手上,可她似乎一点儿也不介意,反倒露出一抹满意的笑。

虽然,在冬槿看来,这笑容未免有些诡异,甚至渗人。

他无法理解对方的话,分明是极为常见的几个字词,可为什么连在一起,便是如此的晦涩难懂。

快了是什么意思?

快要结束了吗?

可究竟是什么快要结束了?

难道,她把虐待兔子这件事当成了非做不可的事情吗?

可这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如何才算结束?

必须要慢慢将兔子折磨至死吗?

可这样未免太过残忍吧?

难道她是没有心的吗?

是了,她的确没有心,她的胸内除了两团巨大的肉球外,便再无一物,完全是空洞的了。

“吱吱……”

又是一阵悲鸣,看着笼内不再挣扎,奄奄一息的兔子,此刻,林冬槿心中竟生出了一丝兔死狐悲的念想。

这促使他再也忍不住出声制止。

“陛下,别再动手了,这兔子已经快要死了……”

言尚未尽,姬望舒沾满鲜血的手已再度下落,而这一次瞄准的,是兔子脆弱的喉颈。

“嘶吱……”

鲜血又溅了出来,只是这一次,兔子却再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只是安静地躺在血泊之中,而那目眦欲裂的猩红双眼终究没有闭上。

林冬槿彻底愣住了,双眼由错愕到呆滞,再从呆滞到麻木。

“爱卿久等了。”

说话间,宫婢已端来铜匜,将手放入,其实沾染的血液瞬间化在水中,染红整盆清水。

如此重复了四五次,姬望舒终于取来丝帕,彻底将双手擦拭干净。

“陛下刚刚……是在?”

“哦,这几日朕的心情不大舒畅,方才是在排解情绪,让爱卿见笑了。”

姬望舒十分大方自然地说明了原由,可这却不禁让林冬槿更加地匪夷所思。

“那墙角这只白兔……”

顺着目光,墙角瑟瑟发抖的白兔映入眼帘。

它显然看到了刚才的全过程。

它似乎在恐惧,可它无能为力。

“自然是留作下次……”

姬望舒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冬槿终于忍不住打断道。

“可否恳请陛下将此兔赠于微臣,微臣的院子杂草丛生,总显得死气沉沉,恰巧缺一只兔子。”

姬望舒最终答应了,脸色平常,只是眼中闪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

她想,一名合格的臣子是不应动恻隐之心的。

那是男子才会生出的无用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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