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捂着脸颊慢慢的蹲到地上，瘦弱的肩膀抽搐着，最后发出嘤嘤哭泣声。

雨丝落进白羽的眼中，在他脸上滑落，凉凉的，睫毛上沾了水，他的视野也变得模模糊糊的，看什么都看不真切。

他面无表情的原地站着，握紧双手，也心如刀绞。

刚刚那一瞬间，他差点就要向她坦白自己的真实身份，想要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爸爸都会陪在你的身边。

可一想到那该死的纸条，他又陷入狠狠的动摇之中。

年龄越大，他就越不敢赌，就越渴望平静稳定的生活，如果排除掉现在莫名消失的柳梧茵，他对现在的生活没什么不满的。

遭遇车祸后却奇迹般的生还，还时光倒流重回十八岁，重新拥有了健康年轻的身体，没有了老毛病也没有身体隐患，钱包充裕，他已经很满足了。

也许那张纸条只是个恶作剧，用来吓唬他的，可白羽想不通究竟有谁会这么无聊做这种事。

唯一跟这件事有可能性的柳梧茵又突然辞职了，这完全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女人的作风，再怎么样她都会安排好结果，至少得保证好白慕嫣的生活问题才会离开。

不如说，从前台那里听到柳梧茵辞职的消息，白羽反而还松了口气。

至少能够证明妻子没有出现意外也没有生命担忧，光是这点就很好了。

他也跟着蹲下身，目光温柔的注视着沉沦哭泣的女孩儿。

这么近的距离，他发现女儿已经长大了，是一名亭亭玉立的俏姑娘了，站起来都快超过他的肩膀，蓝白色的校服淋过雨后黏在身上，勾勒出圆润的肩膀和苗条的手臂。

她还在哭，白羽脱下外套，披在了她的脑袋上。

少女似乎陷入一刹那的僵硬中，片刻她通红着眼眶慢慢抬起头，梨花带雨的，她看到少年冲她露出温柔又悲伤的微笑，蠕动了一下嘴唇，嗓音有些沙哑：“你在做什么……”

“怕你感冒。”雨势开始增大，街上行人也加快了脚步，无人注意人行道边上的这对男女。

白慕嫣赌气似的将他的外套拽了下来，径直朝着他身上砸去，还别过了脸嘴硬道：“我不要你管。”

“那你就早点回家，再淋雨你会感冒的。”身为父亲白羽很清楚白慕嫣的体质如何，容易着凉这点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可他忽略了少女此时的心情，想当然的站在父亲为女儿考虑的角度来看，完全忘记了现在的他，只是一名还谈不上熟悉的转学生，他们第一天认识，他却做着朋友以上的责任。

“你先回去，我等会再走。”少女还是蹲在地上，瓮声瓮气的。

“现在就走，天黑了你一个人在外不安全。”白羽不依不饶的，言语间有点命令的成分。

一而再再而三，白慕嫣的情绪终于被点燃了，她怒气冲冲的站起来，恨不得一巴掌扇飞这个老是喜欢多管闲事的家伙。

“你到底想怎样？我都说了我等会再走，你还怕我睡在马路边上不成？”

“你也别自作主张好不好？搞得我们俩很熟一样，第一次见面你就问我怎么穿这种裙子，我穿什么要你管？我想要几点回家由你说了算？”

白慕嫣每说一句，白羽的心情就沉落了一分，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的凝视着大吵大闹想要发泄情绪的少女，目光微凉如水。

如果是外人，或许白慕嫣每吼几句就转身离开了，好心关心你却被好心当驴肺，爱咋咋地，反正晚上坏人有不少，你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在外遭遇不测也是你活该谁让你不早点回去。

可白羽不是，熟悉女儿性格的他知道这时候的白慕嫣无比恐惧无比慌张，迫切的需要有人能够陪在她身边，要是他真的从她身边离开，很快白慕嫣就会被孤独和害怕给吞没，到时真的被某些不怀好意的家伙趁虚而入就糟糕了。

于是他就静悄悄的站着，像只沙包似的，默默承受着女儿所有情绪。

果然，没吼几句，少女就跟漏了气的皮球很快就软了下来。

“你怎么不生气？”她扁着嘴，神情又委屈又难受，说话都变得傻乎乎的。

“我不会对你生气的。”白羽摇摇头，只要女儿没有做出不可饶恕的过错，当爹的一般都不会对她们生气。

更何况，他能够设身处地的体会白慕嫣现在的心情，也许他应该通过其他几种方式告诉白慕嫣自己只是去了外地，还会回到她的身边，会站在角落里默默的注视着她，让她放心。

少女反而误解了他这句话，难以置信的看着满脸认真的少年，飞快的移开了视线。

“回家吧。”他重新将外套披在女儿身上，再一次温和的叮嘱她。

这次白慕嫣没有再拒绝，她用手指揪住外套的衣角下意识的往里拽，想要保护好自己，沉重的摇摇头：“回家干嘛？家里又没人……”

“他们会回来的。”

“你怎么就能确定，你根本不了解我们家的家庭情况。”白慕嫣凄美的笑着。

“我爸妈分居了，他们分居了你知道吗？差不多有一年了。”

“这一年下来我做出了种种努力，这边跑跑那边抱怨，就是想要他们能够重归于好，结果没有一个人愿意理我。”

“我爸爸总是一拖再拖，我妈妈更是个闷葫芦，从未表过态，就算把他们聚集在一起吃饭也没有用，吃完各回各家去了，我……我觉得我就是在做无用功。”

就连白慕嫣自己都没意识到，不知不觉中她跟对方说了这么多的自家情况，仿佛在无意间她就对这名同桌敞开了心扉，也许是他的多管闲事，也许是这件平平无奇的外套，她好像，有些信任他了。

但也仅仅如此，生怕对方笑话的缘故，她又抿着嘴唇，一言不发起来。

“也许只是因为他们之间感情淡了，不爱对方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莫名的，白羽感到有股酸意钻入鼻间。

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语气霎时间变得冰冷平静，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对方不再爱自己了？

也许是约定好的蜜月旅行却因为柳梧茵说自己头疼不想去吧。

也许是难得他的生日那天柳梧茵却陪着好姐妹出门逛街把他撇下了吧。

也许是他们躺在同一张床上白羽心血来潮想要来点激情却被柳梧茵以早点睡为理由拒绝掉吧。

……

太多太多了，他都不太记得了。

但能够模糊的感觉到妻子在心中竖起了一堵高墙，将他隔绝在外，无论他怎么想要伸手触摸，留给他的都是紧锁坚硬的大门。

渐渐的，他也不再将这些事放在心上了。

结婚二十年，爱情的火花早已被时间长河熄灭竭尽，他们都是老夫老妻了，注定再也没法回到昔日如胶似漆的热恋生活中。

如果不是因为白慕嫣的缘故，这个家早就散了。

就连现在也一样，得知柳梧茵下落不明，白羽也只是担心她的安危，却从未想过要不要等妻子回来后，想办法跟她重归于好。

她在自己的心中，已经没有那么多的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