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她，就是她的父母，她的祖上十八代，恐怕都没有设想过这种场面。
想想昨天，自己竟然还在女帝面前摆出一副“不能轻易见客”的模样，真是令人羞耻……
好在多年的营业经验，让江婉儿能将大部分情绪压在心底，保持表面上的淡然。
“与红倌人不同，清倌人一般年纪越大，价值越高，”她有条不紊的介绍着“我们卖的是‘技艺’，抛开天赋，不断的重复训练，多少是能提升技艺水平的。当然，如果到了过高的年纪，容貌开始明显衰败，那价值又会下降了……”
“也就是说，你这个年纪是最值钱的？”
唐悦问道。
“嗯，”云中仙子没有为此感到丝毫冒犯，点头答道“而且名气对清倌人也很重要，这能够吸引更多有钱的金主提供支持。”
“听起来就跟偶像一样……”
李诗情在旁边听着，沉思片刻，开口问道。
“如果我们想大规模招募清倌人，你觉得那些楼主、阁主，会同意吗？”
和花柳街“抢人”的想法，她们跟江婉儿简单说了一遍，与御前大臣不同，云中仙子的接受程度反而更高。
或许是因为身在这个行业中，才能更准确判断清倌人们的能力，以及她们对自由的渴望。
“一纸御令下来，没有人敢不同意，”江婉儿沉吟道“但如果想和你们设想的那样，建立一种长期稳定的‘人员供给关系’，我觉得需要有人带头，做出榜样，让其它人看到风险与利益。”
“商人思维么？”唐悦摸了摸下巴“很好，咱们就先从怜仙楼下手吧。”
……
说起怜仙楼的楼主，这也是个奇人。
此人极少露面，传闻她背景不俗，与洛城诸多大人物有着门路，即使高官也不会轻易得罪。
昨日楼里闹得那么凶，今天又有新任御前大臣到场，都没能引出这个角色。
但她再高傲，在女帝面前也得低头。
拜托楼里的人传个口信，女帝、御前大臣、云中仙子，在雅间中喝茶聊天，慢慢等待。
过了一会儿，门口便出现了一位女子的身影。
“贱妾，拜见御前大臣。”
江婉儿打开房门，楼主的真容展现在两位少女面前。
她有着二十多岁的美貌，三十多岁的妩媚身材，四十多岁的成熟气质，让人难以辨别真实年龄。
如此美妇，若是营业接客，不可能在洛城中默默无闻。
“美**！果然是美**！我就知道这种地方的老板肯定是大美女！”
女帝嗷嗷叫道。
“陛下，请您正经一点儿……”
李诗情瞥了她一眼。
关好门，美妇又跪地向唐悦行了一礼。
“贱妾拜见陛下。此前不便现身，还望陛下恕罪。”
“你要现身，我指定点你的套餐，”女帝抬手让其平身，开了个玩笑，又道“听说你在花柳街，乃至整个清倌人行业都颇有影响力，有些事情想找你聊聊。”
美妇静静倾听着御前大臣的叙述，即使听到“想给清倌人们赎身，让她们为帝国服务”这件事时，脸上也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波动。
女帝判断，她要么是比云中仙子更能隐藏情绪，要么，曾思考过类似的事情。
这人确实不是个简单角色。
讲完内容，唐悦直视对方，开口道。
“对此，你有何想法？这次不是正式场合，你可以畅所欲言，把心底里的全说出来。”
“陛下……”
美妇楼主说的第一句话就让几人感到了意外。
“我希望您不要为她们直接赎身。”
“为什么？”唐悦有些困惑的看着她“我想，你不是简单的认为她们能给你赚更多的钱吧？”
“是的，”美妇低着头，妖娆的身姿仿佛在随风微微摆动“和这恰恰相反，出售清倌人其实能给我带来更大的利益。”
道理很简单，楼中能容纳的清倌人表现者有限，这份工作还是“终身制”的，培养的人数往往会大于需求。
此时要是能卖掉一部分，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更别提还能搭上“官方”的关系。
“陛下，您给她们赎身之后，会怎样安排她们呢？”
美妇没有回到，而是询问道。
“自然是和普通的官员招募一样，考核能力，上岗就业……”
说到这，唐悦也意识到了问题。
“您给了她们自由，”楼主道“或者说，您必须给她们自由，否则她们就只是从一个囚笼，到了另一个更大的囚笼，没有达成您更深一层的目标。清倌人们会意识到这是一条可利用的途径，能够让自己脱身。如此就必然会产生欺骗、腐败等等情况。”
女帝等人的目的，不仅仅是得到足够的官员，还要瓦解“卖身”这种制度，因此绝不能买下清倌人们的“人生”，让她们以类似服役的方式给帝国服务。
“其次，直接赎身的方法，不是长久之计，”美妇继续说道“虽然您对她们的期望很高，但事实上，适合成为基层官员的清倌人，也只是一小部分。真正长远的做法，是推动像我们这样的楼主，去主动培养适合的人才。”
“此外，清倌人一旦被赎身，也就没有了退路。万一她们没有成为您想要的人才，由于过往经历，多半还是难以被社会接纳，最终怕还是难逃沦落风尘的下场，甚至更惨……”
“说的好……”女帝思忖道“说的很好，我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像这样复杂又涉及到利益和风俗观念的情况，绝不能简单行事，得徐徐图之。”
她重新打量这位美妇，目光严肃了起来。
“这些想法不可能是一时编撰出来的……你为什么能想到这些？”
“陛下，”美妇用平静中带着些许感叹的语气轻声答道“我也曾是一位清倌人，也有想过有人能替我赎身。所以我明白，这种事，光凭善心，光凭一时热忱，是靠不住的，有时还会带来更大的伤害……”
“人心不可测，”女帝道“真正靠谱的，是制度和切实的利益纠葛。”
她站起身，对着江婉儿和怜仙楼楼主中。
“你们都是难得一见的人才。想做到上面这件事，必须有你们这样的人协助。如何，愿意接受我的招募吗？”
“我们，也可以为您效劳吗？”
云中仙子有些不敢相信。
“为什么不行呢？”女帝笑道“凡是大唐的人，都有资格为朕效劳。清倌人，难道就不是朕的子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