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同时出现在躺倒在地的伊丽莎白和抱着妹妹的凯拉尔脑海中的念头。
烟尘还未散去。
一道熟悉但又稍有不同的清冷声音从烟雾中传来。
“漂亮的配合。”
听到这声音，凯拉尔的表情僵硬，浑身颤抖起来，悚然出了一身冷汗。
【不、不会吧……那样威力强大的爆炸……怎么会有魔物能存活下来的……不可能啊……】
“从刚才开始，我就注意到。”
从烟尘中的声音重重叠叠，像是有轻微的回音。
“这位小姐的法术，全都是针对单个目标的呢。
“三阶魔法：「火球术」，原本是半径20尺的球形范围吧？
“刚才火球，仅仅只是单对单，连一丝溢出的威力都没有。”
凯拉尔听着，虽然听不太懂一些诸如「半径」「圆形」等名词，但还是能听出大概意思。她颤抖着：“你……你难道……”
“是火球术的外形，可是魔力量不是三阶、而像是一阶。
“刚才的「流星爆」，理论上是至少40尺半径的范围。
“实际上，在你我那样近在咫尺的情况下，那位小姐居然还会毫不犹豫的使用这招，并且，看你们熟练配合的样子，似乎是早就有过经验了。
“所以，我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这位小姐，可以通过将大范围法术缩减为单体法术，并且削弱威力的方式，减少魔力损耗，降阶释放法术。
“这样一来，就算是原本足足九阶的流星爆，在削减了作用范围和一部分威力的情况下，被这位小姐用五阶的魔力程度施展了出来。”
“尽管如此，五阶法术对于C级的法术学徒来说已经是超越极限了吧？”
烟尘散去，在原本爆炸所在的位置处，站着一左一右两个一模一样的卢卡斯。
“这、这是……”凯拉尔已经吃惊到忘记了呼吸，她睁大了双眼，死死盯着那两个人影，试图分辨出哪个才是真身。
伊丽莎白的大脑飞速转动，一瞬间，想起了某个她曾经弃之如敝屣的低级二阶魔法，呼吸为之一滞。
卢卡斯很满意她们的反应，难怪以前一些对手每次占优势的时候都喜欢得意洋洋的对自己的能力一番高谈阔论，最终死于话多。
因为话多真的爽。
“二阶幻术系，「镜影术」。”
两个重叠的声音传来。
“综上所述，只要小小的一个替身魔法，就可以轻松规避掉伤害呢。”
右边的卢卡斯说着，朝着另一个卢卡斯肩膀轻轻拍了一下——左边的也重复他的动作——但只是这轻轻的一拍，左边的替身便消散在了空气中。
“通常来说，这个低阶魔法非常没有用——只要你用草叉横扫一下，就可以轻松的击破所有替身。”
凯拉尔因为窒息，大口大口的咳嗽起来。“咳、咳咳咳……这、这……你……”
“好吧，看起来刚才那招就是你们的王牌？那……”
卢卡斯的话语突然停顿，他看到了地面上散落的几枚金币，那些是刚才凯拉尔被气浪击飞翻滚时，衣服破损后漏出来的。
“我对这位小姐的魔法天赋非常感兴趣，可否邀请她共同到我地宫中一叙呢？”
虽然，地宫现在只有个空架子……
“地、地宫？你到底是什么人？！”
“噢，还没有自我介绍呢，在下是卢卡斯·冯·耶德里奇，得罪了。”
卢卡斯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随后踱步走向凯拉尔，似曾相识的，他可以从她的瞳孔中看到颤动的恐惧。
“别、别过来！你想做什么！我警告你……”
凯拉尔抱着熟睡的缇米缓慢后退，她没了武器，内心也被恐惧攥紧，只见这个恶魔突然弯下腰，在地上捡起什么东西来。
“你……”凯拉尔顺着看过去，卢卡斯正在小心翼翼的从地上捏起来那些一枚一枚的金币，仔细的用袖子擦干净之后装入口袋。
钱呐，钱呐，这都是钱呐——
这下可以回去跟秘书交差了，尽管死了几个低级魔物，可是赚到了金币啊，它们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卢卡斯开心的四处扫视着，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照那个黑商的说法，1金币等于10银币等于1000铜币呢。
打量了一圈，卢卡斯有点遗憾的站起身来，零零总总只收集了不到10枚金币。
凯拉尔不知何时已经把缇米放在地上，一拳打了过来，被卢卡斯轻松的握住。
“放轻松，小姐，我只对那个女孩感兴趣。”
卢卡斯的手腕发力，一收一拧，只听到“嘎吱”一声，凯拉尔吃痛的收回手。
“别……你这个混蛋……你敢……”
凯拉尔看着走向缇米的卢卡斯，咬紧牙关，扑过去抱住了他的双腿。
“我不会让你伤害……我的妹妹……哪怕是死……”
“…不、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也没说要伤害她吧。”
凯拉尔一愣，似乎是想到了另一种东西，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卢卡斯的步伐仍旧在继续，凯拉尔的无用功只能令她自己被拽在地面上拖行。
“金币……你……你想要钱是吧？多少我都给你，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求你……别碰我的妹妹……”
“哦？”卢卡斯终于停下了脚步，“我只收金币，你有吗？”
“……有，你要多少……？”
“唔……那就一百枚吧。”
卢卡斯还不太确定这个世界的金币购买力，之前对那些牧师也不敢狮子大开口，毕竟，万一要的太多了，恐怕反而会一分钱也拿不到。
使役人类的最好办法，就是给他们制造困境，然后留一条看似努力就能够触摸到的希望之路。
这样他们才不会铤而走险的试图跳出棋盘以脱离掌控。
凯拉尔犹豫起来，她们赚来的金币被分成了三部分，除去藏在妹妹身上的，自己现如今手上的和袋子里的加一起也只有七十多枚。
“我……我没有那么多……”
“那就八十枚，不能再少了。”
卢卡斯笃定道。
“我最多只有……七十多枚，全都在这里了，求求你……请等一下，不要动她！”
凯拉尔一咬牙，从怀里取出了金币袋，又从身上各个隐秘部位取出金币。这个过程中，卢卡斯一直饶有兴趣的盯着她。
“别、你……你这恶魔……看……看你个大头鬼啊！变态，流氓！”
被陌生的男人这么直勾勾的盯着，饶是这种情况下凯拉尔也涨红了脸。
卢卡斯一怔，明白缘由后笑了起来。“谁会对你那满是肌肉的身体感兴趣啊。”
“谁、谁满身肌肉啊！胡说八道……”
“好了小姐，我对你的身体不感兴趣。拿来吧。”
【那你还看……】凯拉尔心里埋怨着。
“……钱……钱全在这里了。我给你，你可要说话算话哦。”
将身上的金币全部装进袋子里，凯拉尔肉痛的将其递给卢卡斯。
【幸好妹妹身上还藏着三分之一的金币……】侥幸的想着，凯拉尔这样安慰着自己。
【没事的，就算剩三分之一，也还是笔巨款了，就当一开始只赚了这些吧……】
心中正想着，凯拉尔忽然看到卢卡斯已经把熟睡中的缇米托着后背和腿弯抱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钱、钱都已经给你了呀！”
凯拉尔又惊又怒，大口喘着气，直起身子冲向卢卡斯。
“恶魔难道不应该，信守、信守承诺，说话算话吗？！”
她怒视着卢卡斯，说话都不利落起来。
“小姐啊。
“首先，我的种族并不是恶魔。
“其次，我并没有亲口承诺过，给我钱就会如何。
“最后……我就是既要人也要钱，你能拿我怎么样呢？
“请不要挡住我的路，不然，我不能保证缇米小姐做客回来时的‘完整度’了。”
凯拉尔又气又急，只能干瞪眼，用尽平生所学的脏话骂道。
“你……你……你这个，恶魔！你是最邪恶邪恶的化身！你简直就是十恶不做的大坏蛋！变态！蠢货！恶心的流氓！你……你……狼心狗肺，猪狗不如！”
“请原谅，小姐，容我反驳一下——
“我还没做什么恶行，也没有干什么下流的事情吧。”
“哼……胡说！你……明明就！快把我妹妹放下！快放下！”
“如果自卫反击也算是恶行，那恐怕天下的公理都被狗吃了。”
卢卡斯摇了摇头，不再理会不停谩骂的凯拉尔。他环抱着缇米，顺便叫上了已经恢复了行走能力的半兽人，准备返回。
失意的凯拉尔目送卢卡斯远去，她的伤势还没有严重到完全丧失战斗能力，但缇米已经在那个恶魔手上了，她又没有武器，难以轻举妄动。
从之前的几番交锋中，她已经认识到敌人的实力了。
凯拉尔无力的跪坐在地上，垂着头，感觉大脑一阵阵晕眩，眼前发黑。
【怎么会……为什么会这样……那个怪物……把缇米妹妹给……】
【可恶，要是早知道会这样……】
凯拉尔使劲闭上眼睛，豆大的泪珠随之掉落在泥地上，她俯下身子，无力的拳头捶打地面。
【天啊……】
一想到妹妹接下来可能遭受到的恐怖、残忍、龌龊的对待，她便感到一阵揪心。
突然，一道阴影覆盖了面前的地面。
凯拉尔满面泪痕的仰起脸，只见卢卡斯抱着缇米，又折返了回来。
还没等凯拉尔的大脑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几枚金币就被扔到了自己面前。
“我想……这些应该足够花了吧，暂时。”
卢卡斯那令人憎恨的声音响起来。
凯拉尔垂下头，怔怔盯着那几枚金币，迷茫的喃喃道：“为什么……”
“我认为…嗯…不能竭泽而渔，留一些维持你和家里老人们的生活，嗯，下次记得多赚点金币，加油哦。”
说完这些话，凯拉尔眼前的阴影又远去了。
“见鬼！混蛋！谁稀罕，谁要你的钱！明明是你抢走的！”
凯拉尔的眼泪像泉水一样涌出来，她把金币握在手里，又狠狠砸在地上，趴在地上痛哭着，渐渐失去了意识。
带着六十多枚金币和重伤的半兽人，以及两个约摸十五六岁的少女，卢卡斯远远的就看到地宫入口处，秘书正坐在那块大石头上望着这边。她细长的尾巴在身后摇来摇去，两腿百无聊赖的在半空晃动，一只手撑着下巴。
“我回来了。”卢卡斯招呼道，只是腾不出手。
“看就知道了。魔王大人，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
秘书从石头上跳下来，她的表情没有变化，目光落在半兽人的身上，似乎并不在意卢卡斯怀里的女孩。
“事情是这样的——”
“我们沿着山路和森林找到了最近的农田……”
“进入村子后本来想找一个农夫打探消息……”
“出现了一些神职人员……”
讲到出面挟持了伊丽莎白时，秘书突然质疑道。
“魔王大人，出手帮助下贱人类的无意义行为暂且不论——您知道把自己随便暴露给教会，承担着多大的风险吗？”
“没有帮助人类啊，我只是，嗯……你不觉得这个圣女，一定很值钱吗？”
秘书这才上下打量起半兽人放在地上的圣女，端详了一阵后点了点头。“感受到很强的魔力量，看来魔王大人说的有几分可信度。”
“谢谢，我说的句句属实好吧！”
“……请您继续。”秘书看向了被抱在怀里的另一个女孩，“那这只呢？”
“之后，那个人类聚落外边，出现了堪比C级的勇士……”
“从那里得到了一些金币……”
“这个女孩有特殊的魔法天赋……”
卢卡斯将战斗经历娓娓道来。秘书小姐面无表情的听着，时不时发出“嗯”一声。
“我大致了解了，魔王大人，您是想要将这种法术天赋再现出来，用于提升实力吧？”
卢卡斯点点头。“魔王的种族特质可以无消耗任意释放一阶的法术，如果能够学到她将高阶法术降级为一阶的施法能力，对失去魔石的我来说非常有帮助。”
秘书端详着因魔力耗尽而还在熟睡中的缇米，摇摇头道：“那恐怕很难。”
“有些人类拥有与生俱来的天赋异能，这种天赋是独一无二、不能复刻的，往往连她本人都无法解释原理。”
卢卡斯：“这些我明白，但尝试一下，又不会损失什么。”
秘书叹了口气，“随你吧，魔王大人。”
“你能理解就最好不过了——哦对了，我想到一件事……”卢卡斯俯下身子在缇米身上四下摸索着。
“……魔王大人。”短暂的停顿后，秘书的声音忽然格外冰冷，“您，已经，饥渴到，要对人类的未成年女性，下手了吗？”
“不不不不……不是那样的……”卢卡斯尴尬的笑着收回手，“那个女孩把一些金币藏在身上，都是很多隐蔽的意想不到的地方，所以我把那些藏法记了下来，看看她妹妹身上是否也同样藏着金币……”
“啊，要不这样吧，你来替我，把那些金币搜出来吧，你们同样都是女性……这总没问题了吧？”
“……属下愿意代劳，但请不要把我跟人类这种低等生物相提并论。”
“呃……嗯……嗯。”
秘书瞪了旁边的半兽人一眼。“过来，把这两头人类搬进地宫监狱。”
卢卡斯伸手制止道，“等一下。”
“有什么指示吗？魔王大人。”
“这位是我请来的客人，把她放到休息室吧。”
“……好吧。”
感受到秘书那儿传来的无端情绪，卢卡斯只能讪讪的跟在后边。
一路无话。
直到休息室门口，秘书在门前站定，没有回头，但是发言道。
“的确呢……”
“什么？”
“我说，也的确到了要为魔王大人考虑继承者的时候了。”
“啊，啊？”
“即便如此，您也不该屈身自己于人类的女性，那样会污染身为魔王的强大血统。”
“不是的……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我还没死呢，而且寿命对我们来说也根本没有意义，不是吗？”
不知为何，秘书的脸色似乎好转了一丁点——虽然卢卡斯看不见。
“像您这样喜欢抛头露面，不知道屈身守分来积蓄力量的魔王，说不定哪天就会死在荒郊野外，连尸体都……找不回来，这可是前车之鉴。”秘书的话语中隐约透露出一丝悲伤。
“谁知道呢，如果哪天突然死在外边儿，对我而言反而是一种解脱吧。”
空气僵住了，秘书垂着头，不知道该接着说什么，最终叹了口气。“我……我去拿休息室的钥匙，魔王大人和这个人类女孩自便吧。”她急匆匆离开了。
“可是休息室门本来就开着啊，喂！
“……我哪里说错话了吗？”
自嘲一般的摇摇头，卢卡斯抱着缇米走进了休息室。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