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永夜帝国疆土的长安城内,一个英气逼人、女扮男装的俊俏后生,坐在听雨阁二楼某间据说是当年洛水河伯专属的小榻上,靠着窗户,满脸兴奋好奇地打量着长安城内的风景。而坐在她对面的,则是当今永夜帝王的从龙之臣,永夜帝国的前任大将军、传说中的帝夫、自称魔王的镇国公罗格。
不过此时的女娃子并不知道眼前这个黑衣青年的身份,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女娃子自幼丧母,被一个自称是桃花精的精怪带走抚养,在十二岁那年桃花精又突然失踪,女娃子在十二楼五城里独自生活了一段时间后,这个自称是父亲故人的黑衣青年出现,开始带着她游历江湖。也不知目的与目的地,二人就这么漫无目的在九州各地披星戴月、四处打听寻找前朝燕王的消息和故事。
“我听说书人说,是永夜帝国的大将军罗格带着十万大军围攻靖城,燕王见天下大势已去,不忍燕云子民再受战乱,所以独自守城,一人鏖战十万大军,最终气力被耗尽,被罗格亲自斩首。这是真的吗?”
或许是从小习武,被当男孩子养大的缘故,这个生在人人习武的雷州,又长在遍地剑侠的辰州的女娃子,对于剑仙燕王以及魔王罗格那一代人的故事很感兴趣,无论走到哪里,但凡听到有关的传闻故事,总是会兴奋地问个不停。
罗格看着眼前的故人之女,心中微微走神,不由得想起了十五岁那年第一次离开永夜帝国,去往北辰山时见到的那个同样英气逼人的姑娘。
【长得真像啊。】罗格心中感慨,如果不是大限将至的桃花精找到他,告诉了他关于这个女娃的身世以及消息,罗格此时只怕已是将这个女娃当成了那个永宁公主的后人。
眼前一只小手晃来晃去,罗格微微收回心神,只见那女娃嘟囔着小嘴,不满地看着自己说道:“南大叔你不是号称走南闯北无所不知嘛?快点告诉我嘛,到底是不是呀?可急死我了!”
罗格略感苦涩,不禁摇头苦笑,老气横秋地端起酒盏,眯起眼睛似是回忆着什么,回答道:“虽然世人都说燕王咫尺之间人尽敌国,大将军罗格不敢与之正面相抗,所以才用了十万大军去消耗燕王的气力钝刀割肉慢慢将燕王耗死。但实际上,燕王也并非什么世间真无敌之人,在大将军罗格面前,燕王最多也就坐到来去自如,而不能伤之分毫。所以,罗格用十万大军去消耗燕王气力的说法纯属子虚乌有。”
罗格脸不红气不喘地吹嘘了自己一通后,见眼前的女娃满脸不信,老脸微微一僵,举起酒盏一口饮尽,装作被烈酒(实际上酒盏里的是烈度很低的梨花酿)呛到的样子,咳嗽几声,咧嘴一笑。
女娃自是不会让罗格就这么忽悠过去,赶紧追问道:“我不信,大家都说燕王乃是世间真无敌,一剑可断江崩山开天,就算是当年全盛时期,用九万甲士布下众星拱月之阵的永夜女帝,被夜王一剑龙吸水重创。你说罗格没有用十万大军去消耗燕王气力,那罗格怎么可能杀得了燕王?”
听到女娃这么说,罗格第一时间并没有感到气恼,而是略感怪异,心中吐槽道【什么时候夜缨也能拿来跟我和沈醉碰瓷了?女帝吞吐天地的野心是不小,作为战将也很厉害,但也不可能跟仙人摸过头的家伙放到同一个战力梯队里去啊。】
想到这,罗格又难免有些郁闷,仙人……真是一场令人患得患失噩梦。
“其实吧,当年罗格根本就没有带兵围攻靖城……”
“这怎么可能!除了罗格还有谁能杀得了燕王?”
不待罗格把话说完,年轻热血的女娃子就双手拍桌站了起来,惊得罗格正在给自己斟酒的手一抖,贵的要死的梨花酿洒了一桌。逃离永夜帝国后本就没了俸禄供给、还要养着个拖油瓶的罗格不免心中一痛,抬起头来看着满脸不忿写着“好你个老王八竟然又搁这忽悠我”的小女娃,罗格心道【莫要生气,到时候找到她爹了再揍她爹一顿】,强忍着要把这小女娃教训一顿的冲动,深呼吸了一口气。又想到好像不管还有没有伟力这个东西自己都打不过她爹,一口老血顿时堵在胸口,心中愤懑之气毫无发泄空间,几近将人憋死。
女娃子自是不知罗格心中那么多心思,只见这老王八双拳砸在桌上,指节咔咔作响,浑身颤抖,不知这老王八内心又在想些个什么东西,只觉得很是莫名其妙,又不满道:“老王八你莫又要在这里发些甚么鬼疯,倒是快些说话啊!”
罗格忍无可忍,一个暴栗敲在女娃头上,怒斥道:“你个小王八蛋,休要在我面前放肆!好好的诗书礼仪不学,尽学些江湖混子的浑话!你爹的名字都算是我给取的,你个小王八蛋,安敢在我面前大呼小叫!”
若是寻常女娃,此时应已是眼泪蒙蒙,但可惜罗格面前这位完美继承了爹娘的桀骜不驯,又自小没有爹娘教养,只有一个桃花精教她自小习武,除了一身充沛爆棚的武德,这女娃子可谓是啥也不会。礼仪教养这种东西,天生就跟她不投缘。
“你个倚老卖老的老王八犊子,少在我面前为老不尊,你要不肯说,大不了咱俩打一架,我打到你说!”
女娃被人暴了板栗,何曾受过这等委屈?自是满脸不忿,伸手就要去拔出娘亲留给她的那把落英宝剑。罗格一惊,心道这女娃子要是真发起疯来砸坏了东西,自己那可怜的荷包怕是消受不起。于是便连忙解下自己腰间九月八来,用刀鞘挑开女娃子持剑的右手,手腕一抖,刀鞘又砸在女娃的手腕上,落英剑呜鸣一声,便就钉在了墙上——到底是个小女娃,手上的力气实在差了罗格太远,又血气方刚不懂巧劲,遇到罗格这样的老王八只能吃亏。
罗格正暗自得意,心想爷打不过你爹那不是人的东西,还教训不了你个小王八蛋不成,却又瞳孔猛的一缩,却见那女娃子抓住刀鞘猛地一拔,双手握住刀鞘一个跳斩对着自己的脑袋砸了过来。罗格惊呼“你个小王八蛋不讲武德!”,情急之下,下意识地就是侧身挥刀上撩,又猛地意识到这不是在战场上杀敌,连忙收刀。十万火急之间竟是在那刀鞘砸在脑袋上之前及时改上撩为反手握刀,将刀扔出,刀把顶在女娃肚子上,沙场上磨炼出的投刀功夫竟也未能将女娃子击倒,罗格又抬手一弹,打在女娃的手腕上,又顺势递出一掌打在女娃肩膀之上,女娃这才承受不住连退几步撞在墙上。整个房间竟是被这女娃给撞得晃了一晃,刻有九月八铭文的刀鞘也在这一退之下脱手从窗户里飞了出去。
罗格正欲再教训一下女娃子,楼下却是传来了一声惨叫,罗格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小心翼翼趴到窗边去看,只见那刀鞘竟是砸到了路边一正调戏妇女的流氓无赖头上,包铁的刀鞘正中头顶,将那流氓砸了个头破血流,坐在地上哭天喊地,远处几个巡街的捕快听到叫喊声正按刀跑来。
罗格心下罪恶感收了许多,松了口气,忍痛不去想着自己那上好红木的雕花刀鞘,连忙拔出落英剑,将不服气还欲再来的女娃子一把抓起抗在肩头,一猫腰从窗口钻出。楼下听到声响的围观群众只觉头顶一荫,抬头去看时就只有一道黑影扛着一个小姑娘在房顶闪来闪去,那小姑娘手脚乱舞,口喊着“放我下来”对那黑衣人又打又踢,那黑衣人在房顶之上却还是如履平地般飞奔而去。
“好生俊俏的轻身戏法。”
一抱剑游侠忍不住感慨到。旁边几人附和着点了点头,仔细回味品评了一番那黑衣人的脚下功夫,竟也无人去理会那被砸得头破血流的流氓无赖。
待到巡街的捕快赶到身前,那被调戏的妇女才从发懵状态中走出,却是不提眼前鬼哭狼嚎的流氓无赖,惊呼一声,指着罗格远去的方向高呼道:“采花贼抢姑娘了!”
众人这才纷纷回过神来,几个捕快瞥了眼地上的惯犯,眼神交流一番,纷纷飞上房顶向着罗格逃遁的方向追去。
“贼人休走!”
“老三你慢点!有功劳大家一起分!”
几个游侠一看此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也追了上去,抓到了去官府领赏,没抓到看热闹,反正没什么损失。